那年，我曾在田野上为社员读《毛选》

天涯

那年，我曾在田梗上为社员读《毛选》

1974年的夏末，我背着半旧的蓝布书包站在村口，书包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最沉的便是那套红塑封的《毛泽东选集》。高中毕业证还揣在兜里，油墨香未散，便已跟着生产队的铃声，踩进了沾满露水的稻田。

那时的日子是按工分算的，天不亮就得扛着锄头下地。我总比旁人多带个小马扎，歇晌时往田埂上一坐，把《毛选》摊在膝盖上，粗粝的纸页早被汗水浸得发皱。起初只是我自己读，后来队长说：“知青文化高，给大伙念念呗。”于是每天正午的日头底下，田埂边的老槐树下，总会围拢起一圈戴着草帽的社员。

我读《为人民服务》，读《愚公移山》，也读那些分析形势的文章。老人们手里的烟袋锅子“吧嗒”响着，眼神却亮；年轻的姑娘小伙放下手里的水壶，听得入神，偶尔还会有人问：“这说的大生产，咱队里能用上不？”我便结合队里的春耕秋收，把道理掰碎了讲，田埂上的风裹着稻花香，混着我的声音飘得很远。有次读得太投入，没留意身后的牛犊蹭过来，差点把《毛选》卷走，惹得满场人笑，连最严肃的老会计都直抹笑出来的眼泪。

我盼着能被推荐上大学，便更用心地读，劳动也格外卖力。插秧时手指泡得发白，割稻时腰累得直不起来，可只要歇晌的哨声一响，我又会立刻拿出那套《毛选》。社员们都说：“这孩子踏实，上大学该推荐他。”我听了心里暖，觉得日子有奔头。

可两年的时光像田埂上的草，不知不觉就黄了。推荐名单下来时，没有我的名字。那天我坐在老槐树下，摸着《毛选》上磨出的毛边，心里空落落的，眼泪也悄悄的流了出来。队长过来拍我的肩：“别泄气，今年不行，等明年，你读的那些话，大伙都记在心里呢。”

后来恢复高考，我终于考上了大学，可总忘不了田埂上那些听我读书的身影，忘不了粗粝纸页间飘着的麦穗香。那两年的日子，没有换来大学录取通知书，却给了我最珍贵的馈赠——在泥土里懂得了什么是坚持，在朴素的倾听里明白了什么是真诚。如今再翻开那套《毛选》，红塑封上还沾着当年的麦壳，轻轻一捻，仿佛又听见田埂上的风，正裹着我的声音，吹过金黄的麦田，心便有点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