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声为伴，共话当年

翁建新

手机拍照：轻 风 余俊坚

制 作：轻 风

汕尾，白沙浮。

让涛声作伴，让海风见证。

这个周末，与几位年少时的老同学，重回这片蔚蓝。

我们谈起课堂上传过的纸条，宿舍里彻夜的私语，还有毕业纪念册上那些如今读来仍滚烫的豪言壮语……

海浪一遍遍抚过沙滩，仿佛也轻轻掀开记忆的封印，将那些被岁月掩埋的鲜活模样，一一唤醒。

时光偷走了青春，却带不走刻在心底的同学情谊。

真好，我们还是我们。

　　晨风咸涩，我赤足踏沙，潮来又退，温柔如昔。礁石间浪花碎溅，似碎银倾落，转瞬隐入深蓝。游人零星，笑语随风飘散。此刻，恍见当年——书包斜挎，拖鞋轻响，心事全交给海风。

　　行至礁石群，浪扑岩壁，声如大地呼吸。我们坐于暖阳轻抚的石上，看白沫翻涌，湿痕渐退。海面如镜，云浮天际，静默无言。这涛声岁岁年年，听过多少低语，又卷走了多少未诉的心事？

　　阳光洒落黑岩，海面如蓝绸轻漾，波纹细密温柔。我们沿岸缓行，脚底石块被海水洗得发亮，似经时光打磨的旧物。无言，却满是默契。远处小岛浮于海平，如当年日记里的梦想——遥远，却清晰。那一刻，仿佛不是我们望海，而是海在静默中回望我们。

　　沿海南行，水清见底，石纹清晰。远岛如墨痕轻点，树影斑驳，洒落岩面。我拍照留念，却知镜头难载此静。有些风景，只属于记忆，如当年并肩的黄昏，无需定格，早已永恒。

　　两位老同学前行于礁石，一前一后，蓝帽与橙帽在风中跃动。他们时而驻足，指向海面，手势纷飞，似在争辩模糊往事。我静随其后，不扰。有些对话，涛声便足以倾听，也最懂其中深意。

　　一人忽而站定，转身向海，敬出一个标准军礼。阳光掠过帽檐，泛起微光。风静，浪缓。我默立远处。我们那代人，常将深情藏于动作——一礼，是对青春的致意，对故人的默念，更是对滚烫岁月的无声告白。

　　三人聚于巨石合影，笑如少年。有人比“V”，有人张臂，有人竖拇指。背包歪斜，帽子被风吹落也不拾。他们唤我，我摆手，只按下快门。有些快乐，宜远观，如陈酒，不饮亦暖。

　　两位老友在平坦岩上落座，撑伞背海，拍下合影。有人竖拇指，有人咧嘴大笑，照片必是歪斜无构图。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再次并肩而坐，一如当年在宿舍楼顶，吹着夜风，聊着心事与理想。

　　老同学独行至僻静岩边，手扶红褐巨石，掌心硌着粗粝。海天相接，白云轻浮，山影淡描。涛声四起，如永不停歇的低语。闭眼，听见三十年前的笑，也听见此刻心底的回响——原来情谊从未远离，只是随浪起伏，静静沉淀。

　　午间歇于林荫石上，橙帽老友笑问：“像不像当年露营那晚？”我点头。篝火噼啪，劣酒豪言，吹牛唱歌，直至天明。如今不饮，话少，却无寂寞。沉默非疏离，而是情谊最深的回音。

　　两位同学，一位啜一口保温杯中的茶，一位低头看手机，其实无心浏览。偶语一句“海真蓝”，或“你白发比我多”。话少，却踏实。有些情谊，经得起沉默，如这海岸，潮来潮去，始终不退。

　　树影婆娑，风过叶响，与涛声织成温柔之网。我们坐于石上，不急归途。背包、帽子、水瓶散落如旧。有人笑言退休后想租屋听海。我们都笑，知未必成真，但梦总要留个出口，如年少纸条上的远方。

　　再寻石而坐，有人掏手机刷消息，片刻又默默收起。水瓶在手中传递，无人多饮，却如当年共啃一果般亲切。聊起近来压力，也说谁家孩子考了年级前十，语气平淡，藏不住骄傲。无人炫耀，亦无比较，如这片海，不问身份，只安然接纳。

　　临行前，峭壁前合影，一人竖拇指，余人扮鬼脸。快门按下，海风掀帽，露出花白鬓角。无人拾，任其飘飞，如一场迟来的放肆。我们笑着，仿佛将半生拘谨，尽数还给这片海。

　　回望海岸，礁石与浪间，城市高楼静立远方。自然与烟火交汇，恰如我们一生——一半是浪的奔放，一半是岸的坚守。涛声依旧，而我们，在声声不息中走过半世，终于学会，如何与往事温柔相处。

　　松枝低垂，如天然帘幕，将我们围进一方私密天地。岩石粗粝斑驳，却稳立海风中，恰似我们这一代人——外表沧桑，内里倔强。远山隐约，海天相接处，云朵悠悠飘移。我们不再言语，只是静坐，任海风穿发，吹鼓衬衫。

　　最后，我们沿着岩石间的水道慢慢往回走。有人撑伞，有人背着手，脚步不紧不慢。海水在石缝间流淌，像时间的细流，无声却不停歇。阳光依旧明媚，照在湿漉漉的石头上，闪着碎金般的光。我们没说“下次再来”，也没说“保重”。因为都知道，只要这片海还在，只要我们还走得动，就一定会再回来。

真好，我们还是我们。

涛声未改，故人未散。

这一程，不是逃离，而是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