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后座小尾巴

红苹果

分享一个小尾巴的故事

秋天总让人思绪万千，我想起80年代晨光里的军营总裹着一层薄纱似的雾，我推着旧单车走出家属楼时，后座的“小尾巴”已经攥紧了小书包带。他才三岁多，脚够不到脚蹬，就把小腿蜷成小虾米似的贴在车座两侧，小手牢牢抓着我的衣角，指缝里还夹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那是早餐时特意留的，说要带到幼儿园和小朋友分享。

我跨上车慢慢蹬，车轮碾过营区的柏油路，压过沾着露水的白兰花叶，“沙沙”声里总混着后座传来的细碎念叨：“妈妈，你看天上的云像小飞机！”“刚才李叔叔敬礼的时候，帽子上的星星好亮！”道旁士兵晨训的口号飘过来，他还会学着样子小声喊“一二一”，声音软乎乎的，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到了幼儿园门口，这根“小尾巴”才舍得松开我的衣角，踮着脚抱了抱我的腰，下巴抵在我背上蹭了蹭：“妈妈下午要早点来接我呀。”转身跑向滑梯时，还不忘回头挥着小手，小书包在身后一颠一颠的，活像条摇着的小尾巴。我望着那抹小小的身影，赶紧调转车头往任务点赶——那时的晨光总跑得太快，可后座那团温热的“小尾巴”，却把忙乱的日子都焐得软乎乎的。

如今我已步入老年，走路也慢了些，当年的“小尾巴”早已长成能为我遮风挡雨的模样。每次出门，他总会先走到我外侧，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手掌宽大有力，能把我的手完全裹住，就像小时候我握着他那只肉乎乎的小手那样。过路口时，他会把我往身后护一护，眼神警惕地扫过来往车辆，嘴里还轻声念叨：“妈，慢点走，等绿灯亮透了，我牵着你呢。”有次我打趣说“妈还没老到走不动，不用总牵着”，他却笑着摇头，指腹轻轻摩挲着我手背上的皱纹：“小时候您骑车带我，总怕我这根‘小尾巴’摔着，每次过路口都要喊‘抓紧妈妈’。现在换我牵您，放心。”风轻轻吹过他的发梢，我忽然看见他眼角的细纹，像极了我年轻时的模样。那一刻突然明白，当年单车后座那个黏着我的“小尾巴”，早已把我教给他的“守护”，悄悄长成了自己的本能。

有人说“所谓成功，是当你老去，还有一个人把你的教诲继续传下去”，深以为然。我从未赚过大钱，也没当过什么大官，过得平凡又普通。可每当看到儿子对邻居老人主动搭把手，对工作认真负责，对我耐心细致，就觉得从前所有的辛苦都成了甜。那些早起送他上学的晨光，那些错过他家长会的遗憾，那些双军家庭特有的忙碌与牵挂，都在他身上结出了最珍贵的果实——一颗懂得爱与担当的心。

其实我们身边有太多这样的“小尾巴”与“守护者”：有人守着三尺讲台，把知识传给一代代孩子；有人握着方向盘，把乘客平安送到目的地；有人在菜市场摆摊，总给老人多添一把菜。他们忙忙碌碌半辈子，没留下什么惊天动地的成绩，只添了一头白发，可他们对得起自己的岗位，对得起家里的灯火，对得起孩子眼里的期待。这份在平凡里坚守的认真，这份把爱藏在细节里的温柔，本就是最了不起的人生。

人到黄昏后才慢慢懂，人生最大的底气从不是权力或财富。权力会随着退休褪色，财富会因为意外耗尽，唯有刻在血脉里的亲情，唯有教给孩子的品格，能在你步履蹒跚时，稳稳地扶你一把。而我何其幸运，曾拥有一根黏在单车后座的“小尾巴”，如今又拥有一个把我护在身后的依靠。

我知道，我的人生没有多么耀眼，可只要当年那根“小尾巴”还在把爱与担当传下去，我这平凡的一生，就值了。

忆昔骑车载雏

晨雾沾衣白兰香，

车后稚声绕耳旁。

今朝牵手遮风雨，

一生值此好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