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舌尖上的智慧

韶华

我的童年是缺衣少食的五六十年代。那时，物资供应匮乏，填饱肚子都不易，要想打牙祭更难，但是再清苦的日子也能开出花来。在贫瘠的岁月里，父辈们用爱与智慧酿出了生活的甜蜜。

五六十年代的烟火气，是灶台上那口黑铁锅煮出的温暖，餐桌是父辈们用智慧铺就的舞台。那时的生活，大米白面是奢望，红苕野菜是日常，“红苕丝，南瓜汤，挖野菜也当粮”是当时农村饮食的真实写照。生产队分配孬，粮食不够吃，但日子再苦再难也得过，父辈们用他们的聪明才智把贫乏的日子活出了花样。春天，正二三月，青黄不接，妈妈领着我们上山挖野菜，地里的灯笼花、马齿苋，竹林里的竹笋成了我们度过饥荒的美味；夏天，到生产队收割了的庄稼地去拾掉在地里的麦穗和豌葫豆，河里的鱼虾，地里的蚂蚱，田里的青蛙成了我们桌上的佳肴；秋冬，我们去翻生产队挖过的红苕地，寻找挖漏的红苕和苕根，母亲忙着将青菜、萝卜、大头菜腌渍成泡菜或盐菜，这些菜平时能调味，饥时能充饥。红苕渣、豆腐渣晒干后也能当粮。我们没有山珍海味，却把自然的馈赠熬成暧胃的粥，炒成喷香的菜，粗瓷碗里盛着红苕丝，盘子里摆着泡菜，一家人围在一起，总能从这粗茶淡饭里尝出幸福的滋味。

在那段岁月里，令我们难忘的是父辈那充满智慧的爱。

那时的猪肉0.67元1斤，凭票供应，一年吃不上几次猪肉，吃猪肉我们叫“打牙祭”，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打牙祭”，小孩都盼着过年。我们云龙爱用红苕淀粉和猪肉做水酥，既解馋又美味。我们当地盛产红苕，红苕淀粉不缺，猪肉却紧缺。有时馋得清口水直涌，肚子咕咕乱叫，竟异想天开地对妈说:“妈，煮顿酥肉来吃吧。”说完又后悔了，知道妈没钱割肉，这不是给妈出难题吗。谁知妈竟然说:“好，我给你们煮水酥吃。”我们只当开玩笑，谁知晚上我们从地里回来，妈竟端上几碗热气腾腾的水酥来，我们咬了一口，皮滑里脆，还有猪肉的味道。我问妈是用什么做的？妈笑着说:“知道你们馋，但没钱割肉，是用腌的青菜帮和猪油渣做的。”要不点着灯，我们还真把它当酥肉了。妈这种以假乱真的做法还不止一种，还有用豆腐做的“假鸡肉”，那味道，用我们家乡话来说，叫“吃齐喉咙管，安逸齐肚脐眼”。

六十年代初，由于生活困难，母亲把我送到外公外婆家度饥荒。他们生产队分配虽然比我们队好些，但在那困难年代，日子也过得很艰难。外公外婆家子女多，除了两个出嫁的，还有4个姨孃1个舅舅，加上我的到来，8张嘴巴吃饭。生产队分的粮食不够吃，平时还得靠挖野菜和在生产队挖过的红苕地捡漏充肌。我本是去度饥荒，可外公外婆把我当“小熊猫”，一口一个“乖乖”地叫着。那时的主食是红苕稀饭，米少红苕多，如何让我多吃大米饭，外婆动起了脑筋，煮饭时，外婆在锅底放个小碗，饭开了，米粒在锅中翻滚，直往碗里跳。饭熟了，给我端出的是一碗米饭，外公外婆和姨孃们吃的是清汤寡米的红苕稀饭。我永远忘不了外婆这充满智慧的爱。

老伴给我讲过一个有趣的故事。她小时候到外公家玩，外公拿出倒罐里仅存的一块腊肉招待她。外公家的孙儿多，他为了防止孙儿偷嘴，锅里煮红苕稀饭，把腊肉悬挂在瓦锅盖里面的铁丝上，他边煮边去做家务。外公的几个孙儿闻着腊肉香，趁外公不在，偷偷溜进伙房，揭开锅盖，用瓢儿在锅中打捞，没有发现腊肉，只好离去。出去一会儿又闻到腊肉香，心不甘，再去揭开锅盖打捞，仍然一无所获，只好讪讪离开。饭好后，外公从锅盖里取出腊肉，切了一大块给外孙女，其余的给几个孙儿分，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几个馋猫要偷嘴，不想点办法，你表妹就吃不上了！”

老伴小时候，家里也是过的苦日子。岳父岳母家有两儿3女，六七十年代，子女年幼，是生产队有名的劳弱户。生产队分得孬，日子过得艰难。那时猪肉0.67元1斤，要凭票供应。没票没钱买猪肉，看着子女面黄饥瘦，营养不良，岳母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办法是生活逼出来的，岳母动起了脑筋，肉要票，猪骨头猪血不要票，而且价格便宜，骨头1角1斤，猪血5角1盆。她让子女天不见亮到肉铺去排队买猪骨头和猪血。那时卖肉的师傅是得罪不起的“大爷”，牛皮得很，关系好的保肋肉搭板油，他不高兴的，或不理你，或粗声粗气地训斥你。老伴兄妹会来事，嘴巴甜，一口一个“师傅，叔叔”地叫着，卖肉的陈师很喜欢这两个娃儿，有时悄悄把骨头给他们留着。他们买回猪骨和猪血后，岳母和着自留地里的红萝卜、牛皮菜，或炖或煮，满屋飘香，一家人谈笑风生，吃得热热闹闹。这没有大鱼大肉的饮食，却歪打正着，按照现在营养学家的说法，这叫营养搭配，绿色健康食品。

父辈们充满智慧的爱，是开在苦难岁月的一朵花，暖了岁月，也甜了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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