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消失的三峡

时光倒流

1996年07月第一天
　　自从两年前三峡大坝开工以来，“即将消失的三峡”，就成了国内各大旅行社招揽游客的噱头，于是今年单位暑期旅游的目的地也选择去三峡。十年前我第一次开始远足的起点，就是从重庆坐船顺江而下，饱览祖国的大好河山。这次从宜昌坐船逆流而上，回到自己人生之旅的原点，应该是幂幂之中的一种天意吧！
昨天从闷热的西客站候车大厅，走进带空调的卧铺车厢，整个人立刻神清气爽。而今天从清爽的车厢一步迈入站台，立马就让人感受到火炉城市的炎热。但幸运的是与宜昌毗邻的几座湖北城市，正在遭受因暴雨而引发的洪灾，这也是我们出发前一直担心的事情。 下火车坐汽车，我们踏上今天白天宜昌市的旅游行程。三游洞与葛洲坝，一个有着古老厚重的人文色彩；另一个则是改天换地的现代奇迹，它们都是旅行团的必游之地。在整整一个白天的奔波过后，我们于傍晚时分终于登上游轮。与白天的车马劳顿相比，坐在平稳行驶的甲板上，感受着暮色中习习吹来的江风，整个人的身心从燥热难耐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了。 1996年07月第二天
　　尽管昨晚的夜航令大家感到惬意，但夜间通过西陵峡什么也没看见，因此大家对今天小三峡的行程非常期待。可是当游轮靠岸，蜂拥而至的木船和争先恐后登船的游客，使得码头瞬间变成喧嚣的自由市场。而且当上百条游船，一下子涌入本来宁静的大宁河时，期待中的小三峡之旅，却变味儿成了龙舟竞技！
船过巫峡，江面上的晨雾尚未散去，迷迷蒙蒙的天空什么也看不清楚。直到失去耐心的人们离开甲板，迷雾才慢慢飘散，将一幅幅田园景色，展示给那个依然坚守在甲板上的人。这些世世代代耕种的田地，和祖祖辈辈居住的农舍，将在数年后永远封存在数十米深的水下，因此这都是我非常愿意留在记忆中的画面。 十年前我顺江而下第一次经过瞿塘峡，是一个迷蒙的清晨，被小广播喇叭叫醒的我，睡眼惺忪的裹挟在人群中冲到甲板，结果什么也没有看清。但十年后的今天我回来了，可能是故地重游博得天地厚爱，只见迷蒙的天空忽然间豁然开朗，在湛蓝色的天空下，激流赤壁夔门洞开！引起甲板上的众人一阵惊叹之声！ 万县是长江中上游最著名的深水码头，是川东陕南与鄂西等地最繁忙的水路运输集散地。十年前第一次从这里经过，我就被码头人背肩扛的货运场景所震撼。如今十年过去了，此情此景依然再现。在一座煤码头，挑着担子的搬运工们穿梭于货场与货船之间，他们井然有序步履匆匆的身影，远远看去就如同蚂蚁王国那些任劳任怨的工蚁。

　　然而随着三峡大坝建成库容水位的提升，现代化的货运码头在彻底改变这里一切，与此同时，这种延续了千百年人背肩扛的装船方式，也会和长江上的纤夫一样，永远成为历史！

慢慢驶离码头的游轮，并没有惊扰到岸边正凝神吸着烟的民工。赤身裸体的他所展现出来的肌肉线条，与他身后裸露岩石的嶙峋纹理，可以说已经浑然一体！这就是千百年来滔滔不绝的江水，铭刻在当地人骨子里深深地烙印！

1996年07月第三天
　　今天清晨的江面依然是缥缈的迷雾，但由于这段水域的两岸并没有什么风景，于是也没有遗憾可言。中午之前抵达以鬼神文化著称的丰都鬼城，由于时值烈日炎炎的中午，因此丝毫也感觉不到阴曹地府阴森的寒意。
我认知天堂与地狱的那个年代，伴随的是否定和批判，因为在学校正统的无产阶级世界观教育中，无论天堂的神仙还是地域的鬼魄，都是腐朽没落的封建迷信。于是随着这些约束人们行为准则体系的消失，没有了地狱惩戒这个道德的底线，整个社会难免被物欲的贪婪所吞噬。 看了展厅的图文介绍，我第一次获悉，原来在地域这个阎王爷管控的世界里，对那些人面兽心、不守孝道和贪赃枉法等不守公序良俗的人，有着诸如毒蛇钻孔、狗食肠肺和鸦食心肝等各种极其严苛的酷刑。所以在数千的历史长河中，尽管中国的朝代不断更迭，但维系社会秩序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并没有因此而发生改变。 1996年07月第四天
在清晨的汽笛声中醒来，走上甲板眼前所看到的是山城热热闹闹的码头。这里已经按照即将升起的水位线，修建了崭新的码头和行驶在江边的快速路，大家非常想去坐观光缆车，去对岸观看山城的全景。尽管地接导游喜形于色的介绍说，“我们重庆即将升格为直辖市”。可是为了拿回扣，她还是把我们带去商店和药店，看那些自称是“医生”的人的拙劣表演。
其中有一家购物店刚好路过渣滓洞，当我看见伫立在路边的雕塑，烈士们那视死如归的炯炯目光时，热血沸腾的我真想下车给烈士献上一束鲜花。因为小时候同学们传看的小说《红岩》，是播撒在我们每一位少先队员心中的红色种子，难道只在我一个人的心里生根发芽了么？ 1996年07月第五天
　　昨天下午登上返程列车，今天一天的时间都消耗在列车上，没事的时候我把这次旅行的行程单拿出来翻看，发现在重庆旅游的内容中，关于“老街老店石板路”的行程被导游给“pass”掉了，而购物店的数量严重超标。对于道德底线缺失的当今社会，这种事儿早已是家常便饭。
十年前我第一次顺江而下，去探寻这个刚刚推开窗与世界同呼吸的新中国，那时英姿勃勃的我对未来充满希望；然而十年后逆流而上回到起点的我，曾经汹涌澎湃的内心却再也激荡不起涟漪。上岁数的人都说，人生的轨迹，就是画一个起点与终点闭合的圆圈。可是我的人生难道仅用十年就画完了这个圆圈么？……
　　虽然列车晚点将近三个小时，但回家正好收看亚特兰大奥运会的比赛实况。电视直播看奥运会，中国始于十二年前的洛杉矶奥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