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出发前的争执像颗小石子,在我和朋友间漾开涟漪。我总偏爱野山——爱那未经斧凿的野趣,爱转角藏着未知的神秘,更爱脚步随心意的自由;朋友却执意选景区,说稳妥些才自在。事后回想,那场各执一词的讨论,哪里是在权衡利弊,分明是各自捧着固有偏好,在信息茧房里越裹越紧。我们只愿听自己想听的,对认知外的风景浑然不觉,直到最后踏上去青州黄花溪的路,才惊觉这“妥协”竟藏着惊喜。</p><p class="ql-block">刚进景区,瀑布便撞进眼帘。我刻意卸下对“野山”的执念,试着用全新的目光去读这些水的姿态:有的如轻纱垂落,风一吹便飘出细碎的白;有的像流云漫过崖壁,洒脱得没半点牵绊;还有的攒着劲儿奔突而下,砸在石上溅起满谷轰鸣,连空气里都裹着磅礴的气。再往峡谷深处走,浅滩的溪水清得能数见水底的卵石,可一汪潭水却凝着浓绿,瞬间让我想起朱自清写梅雨潭的句子——“她松松的皱缬着,像少妇拖着的裙幅”,“她滑滑的明亮着,像涂了‘明油’一般,有鸡蛋清那样软,那样嫩”。指尖没触到潭水,心却先被那温润的绿浸软了,原来课本里的文字,真能在某一刻与眼前的风景重合,生出跨越时空的惊悦。</p><p class="ql-block"> 走着走着,脚步竟不自觉快了起来,像“将军赶路”般急着追下一处景致,总觉得最美的还在前方。直到溪声渐弱,最后连水影都没了,我才猛然停住——这不就是苏格拉底“摘麦穗”的故事?我们总在追逐里错过当下,以为最好的在远方,却忘了眼下的每一眼,都是独一份的美好。正想着,山路岔出两条道:短些的小环线能轻松返程,长些的大环线藏着未知。这次我没再固执,顺着朋友的意选了后者,倒想看看“妥协”之外,还有什么风景。</p><p class="ql-block"> 登山道有栈桥架在崖边,走起来比想象中轻松。我们边聊边往上,忽有一座五彩山闯入视野——黄芦树的叶正酝酿着微红,绿的杂树、明亮的的黄叶穿插其间,像谁把颜料泼在了山间,层次分明得晃眼。这抹色彩勾着我们加快脚步,等真正站在山顶时,风裹着辽阔扑面而来。低头是峡谷里曾让我“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迷茫,转头是瀑布灵动的残影,抬眼是群山“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壮阔,连天边的云都染着五彩山的余韵。向来嘴笨的我,搜遍脑海只剩一句“我靠好美”,却觉得比任何华丽辞藻都更懂此刻的震撼:原来生命的辽阔从不是“去过哪里”的清单,而是“此刻在哪”的沉浸,活在当下,才是最实在的拥有。</p><p class="ql-block"> 下山时雾霭渐起,远山重重叠叠,像蒙了层柔焦滤镜,真实里透着几分虚幻。我忽然想起自己先前对野山的执着,不也是一副“认知滤镜”?它让我看不见景区的好,也困住了脚步。这场旅行像一课,让我终于明白:人永远走不出认知的边界,但成长从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当心里能装下两种相反的想法,还能清醒地往前走,那些曾困住我们的偏见,便成了看见更宽世界的窗口。</p><p class="ql-block"> 暮色里离开黄花溪,身上沾着山雾的湿,心里却亮着。原来最好的风景,从不是选对了哪条路,而是走在路上时,我们愿意为世界,也为自己,多打开一扇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