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饮的美篇十里青山半入城 一一31、32站常熟写生记概

小饮

十里青山半入城。自年初踏访虞山南麓黄公望墓、王石谷墓，再到北麓的王翚纪念馆，这趟写生之路便悄然铺展。吴文鸿、郜峰、王殿安三人发起，惠山美协推动，三十二站走来，早已不只是笔墨行走，更像是一场与古城对话的日常修行。常熟，这座被青山半揽入怀的小城，总在不经意间，把人拉回生活的本味。

十月的方塔园，秋意初染。郜峰的新书《吃吃白相相》在访宋书坊分享，墨香与茶气氤氲。我们几个写生的，也趁此机会，把画具往碑刻长廊边一搁，一边听他讲老城里的烟火日常，一边对着南宋古井勾线描形。笔尖落纸的沙沙声，和园中落叶轻响混在一起，竟比任何言语都更贴近这座城的呼吸。

十二月再至，已是深秋向冬的转场。南门外坛上老街的丰乐桥，成了第三十二站的落脚点。天阴着，细雨如丝，梁元老师撑起蓝伞，立在桥下上塘岸边，画笔在板上轻轻扫过，把湿漉漉的屋檐、斑驳的墙影一笔笔收进画里。那画面，像极了江南水墨里最耐读的一帧——不喧哗，却深邃。

老街巷子里，人声不断。赶集的、卖鸡的、挑菜的，穿行在窄窄的石板路上。我们几人穿行其间，像误入了一幅活着的市井长卷。一位中年男子在枕河人家的小院前摆弄花木，盆景错落，小景自成。他不说话，只是低头修剪，神情安静得仿佛与这喧闹无关。那一刻，忽然明白，所谓“烟火气”，未必是吵闹，也可以是一种沉静的坚守。

桥东卖面皮，西头鸡鸣阵阵，丰乐桥像一道生活的分界线，又像一座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渡口。我们站在桥头，看行人来去，看河水缓流，看屋角一丛鸡冠花开得热烈。这些寻常景致，平日里匆匆掠过，如今一笔一划描下来，竟觉格外治愈——原来城市里的麻木，是缺了这样慢下来的凝视。

中午寻到得意楼，光绪年间的茶馆，翁同龢曾在此品茗题匾。三层楼阁，砖木结构，修葺后依旧风骨犹存。我们坐在临街的窗边，喝口热茶，吃碗小点，听邻座老人慢悠悠讲老城掌故。百年市井，五味杂陈，马詠斋的酱菜、五芳斋的点心、三层楼的面，挤在一条巷子里，活色生香。这哪里是写生？分明是借一支笔，重新认识一座城的肠胃与心跳。

午后雨未歇，我与葛鹰驱车往翁同龢瓶隐庐。紫芝白龟之室、渫井、碑廊……一步步走，一页页读。晚清士人的退隐，不在深山，而在市井一隅。他们以书画寄情，以题匾铭志，把禅意藏在笔墨间。没有打坐诵经，却处处是“以艺入禅”的痕迹。这让我想起郜峰书里写的：“吃吃白相相，才是真修行。”——或许，生活的艺术，本就不在远方。

归途路过丰乐桥石碑，风化的“丰乐桥”三字静静立着，像一位沉默的老者。桥还在，人来人往，煤炉还在生火，老太还在灶前忙碌。我们画过的每一笔，都不过是这座城漫长呼吸中的一瞬。可正是这一瞬的驻足，让久居都市的我们，重新听见了时间的脚步。

河水静静流，桥上行人往来。白墙黑瓦的老屋与远处高楼并立，新与旧，在这里不争不抢，反倒和谐共生。我站在桥上，看画友们收起画具，抖落伞上的雨珠，说笑着走向停车场。那一刻忽然觉得，这三十二站写生，画的从来不只是风景，而是我们与生活重新和解的过程。

窄巷深处，电线交错，墙皮剥落，几株绿藤从砖缝里探出头来。天空有云，不高不低，像极了老照片的底色。我们走过的每一条巷子，都藏着无数未曾讲述的故事。而我们能做的，不过是用笔轻轻记下一角光影，一缕气息，一份属于这个季节的、温热的记忆。

画里那位戴帽老人，站在树下，像在等人，也像在等一段回忆。这画面，不知是谁的写生稿，却莫名让我心头一软。在常熟的这些日子，我们画桥、画巷、画人，其实都在画自己——画那个想慢下来、想看得更清楚一点的自己。

河边栏杆旁，有人静立远望。风不大，河面泛着细纹。他不画画，也不拍照，只是站着。我走过时，没打招呼，却觉得彼此心照不宣。在这座被青山半入的小城里，有时候，什么都不做，才是最深的写生。

古街石板路，绿植掩映，有人拍照，有人闲聊。我们这群人，从无锡来，带着画具和好奇，却在一次次驻足中，被常熟的日常温柔收留。写生三十多站，走过的不只是地点，更是心境的迁徙——从追逐风景，到安于当下。

斑驳的墙，晾晒的衣，老建筑的呼吸里，住着最真实的生活。我们画下这些画面，不是为了展览，而是为了提醒自己：美，不在远方，就在这寻常巷陌的每一寸光阴里。

白墙黛瓦，小桥流水，飞檐翘角在蓝天下勾出优雅的弧线。这画面，像一首无声的诗，写给所有愿意慢下来的人。我们用笔墨临摹，其实是在临摹一种生活态度——不慌，不躁，自有回响。

绿意环绕的两层小楼，台阶通向阳台，像极了老城人家最朴素的梦想。我们画它时，一只猫从墙头跃过，留下一串轻巧的脚印。那一刻，画布上的静，突然有了动的灵气。

石板路上，画具摊开，绿荫洒落。有人专注作画，工具箱旁轮子微微转动，像随时准备启程。这场景，不张扬，却有一种笃定的力量——只要笔还在，路就还在。

墙前立着一块黑底金文的牌匾，字迹庄重。有人驻足凝望，眼镜片后的眼神，像是在读一段尘封的往事。我们走过，没打扰，只把这份静默，悄悄画进了心里。

水墨庭院，石板小径蜿蜒，老树孤直，墙影斑驳。这一笔一墨，画的不是景，是岁月本身的质地。粗犷的线条里，藏着一种说不出的安宁。

一组画作，风格各异，有花、有人、有景、有楼。它们像我们这一路的缩影——每个人眼中的常熟都不一样，但都真挚。艺术的多样，原来就藏在生活的褶皱里。

得香楼前，四人合影，有人竖起大拇指。红灯笼摇晃，花篮鲜艳。那一刻的笑意，不是摆拍，而是对这一日写生的满足。我们画了城，也成了城中的一景。

三人站在老屋门口，挥手告别。天色阴沉，木墙斑驳，像极了老电影的结尾。可我们知道，这不是结束——下一站，还在等我们提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