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耀斌的美篇《灞水栖凤》

高耀斌

灞水栖凤

灞水栖凤

晨雾还未散尽时，我总爱坐在灞河岸边的老柳下，看水汽在河面织成薄纱。河水自秦岭深处蜿蜒而来，带着山涧的清冽，漫过光滑的卵石，也漫过岸边历代文人留下的诗行。这里曾是折柳送别的渡口，是长安的东大门，却在某个秋日的清晨，让我遇见了一场终生难忘的奇景。

那是朝阳刚跃出骊山轮廓的时刻，金红色的光把灞河染成了流动的熔金。忽然，水面上的雾气开始旋转，不是风卷的散乱，而是带着某种韵律的聚拢。我眯起眼，看见两道流光从雾中挣脱——是凤凰！一只羽翼如赤霞，尾羽拖曳着落日的余晖，每一片羽毛都像是用胭脂河的朱砂染就；另一只羽色似青釉，翅尖缀着晨露般的银辉，展翅时竟带起细碎的水色光晕。它们并非孤飞，而是并驾齐驱，翅尖相触，在灞河上空画出优美的弧线。

赤霞凤先振翅，掠过水面时，激起的水花竟在空中凝成了点点红梅，落在岸边的柳树枝头，枯槁的柳枝瞬间抽出了新绿；青釉凤紧随其后，长尾扫过河面，河水泛起层层涟漪，涟漪间浮出古时的画舫剪影，舫上似有丝竹声隐约传来，混着灞桥古驿的钟声，成了天地间最清越的乐章。它们飞得不快，像是在细细打量这条河——看岸边晨练的老人，看桥上匆匆的行人，看河心嬉戏的水鸟，把千年的时光，都揉进了这一趟巡礼。

朝阳渐渐升高，雾气散去，双凤的身影也变得透明。最后，它们在灞河中央的上空盘旋一圈，赤霞与青釉的光芒交织，化作一道七彩虹桥，横跨河面，一头连着古老的灞桥遗址，一头通向对岸拔地而起的高楼。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不是传说中的祥瑞，而是灞河本身的魂灵——它见过汉唐的繁华，听过离人的叹息，如今又见证着新城的崛起，便化作双凤，用最温柔的姿态，守护着这条河的过去与现在。

后来我常想，或许每个清晨，双凤都在灞河上空飞翔，只是懂它的人才能看见。它们飞过折柳的渡口，飞过千年的石桥，飞过流水与时光，把古老的故事，写进了新时代的晨光里。而我何其有幸，能在那个清晨，与灞河的双凤相遇，读懂了一条河，如何用凤凰的翅膀，载着历史，飞向远方。

空中翱翔

有时我闭上眼，仍能看见那对凤凰在晨光中舒展羽翼的模样。它们不似庙堂壁画里那般端坐庄严，也不像古籍插图中孤高冷傲，反倒像是从河水中升腾起的呼吸，是灞水在黎明时分轻轻吐纳的灵魂。它们飞得低而从容，仿佛怕惊扰了水底沉睡的旧梦，又像在用翅膀丈量这条河的温度。

我曾以为凤凰只栖于梧桐，只现于盛世。可在这条流淌了千年的灞水上，它们却选择了最平凡的清晨，最寻常的河段，以一种近乎私语的方式，向一个静坐岸边的普通人讲述过往。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所谓祥瑞，并非天降异象，而是记忆的复苏，是时间在某个瞬间轻轻回眸。

双凤并飞

后来我翻遍地方志，也未找到“双凤临灞”的记载。或许这本就是一条河的私语，不愿被文字囚禁，只愿在某个有缘人的眼中流转成光。但每当我走过灞桥，看见晨光洒在水面上，总会不自觉地抬头——那不是在寻找神迹，而是在确认，那对凤凰是否还在天上，是否还在用它们的方式，轻轻拂过这座城的额头。

它们并肩而飞，一赤一青，像是过去与现在的对话，也像是守望与前行的和鸣。它们不鸣则已，一鸣便穿过了汉唐的烟云，宋明的风雨，直抵今日车水马龙的清晨。它们不是逃离了传说，而是把传说，织进了我们每天走过的路、呼吸的风、照在肩头的光里。

灞水依旧流淌，老柳年年抽芽。而那对凤凰，或许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