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山脚下到江淮岸边，我与一株彼岸花的秋日相遇

阿牛

半生都在天山脚下的乌鲁木齐度过，早已习惯了西北秋日的爽朗。

风里裹着胡杨的苍劲，阳光把红山的轮廓晒得清晰，就连飘落的白杨叶，都带着一种干脆利落的劲儿，从枝头落下时会发出“沙沙”的响，像在和漫长的夏天作别。

原以为这样的秋，就是我对“秋日盛景”的全部认知。

直到今年秋天，我带着半生的西北记忆，踏上了江淮大地的旅程，在连云港的海岸边、淮安的古运河旁、扬州的瘦西湖畔，乃至泰州的老街巷口，邂逅了一种让我记了许久的花——彼岸花。

初见彼岸花，是在连云港花果山景区的一条石板路上。

我沿着石板路往山顶走，转过一道弯，眼前忽然铺开一片浓烈的红，像被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将秋日的萧瑟都染得鲜活起来。

那花长得格外特别，没有一片绿叶相伴，光秃秃的花茎笔直地立在草丛里，顶端却顶着一簇簇丝状的花瓣。

花瓣细细长长，微微卷曲着，风一吹，就像无数红色的流苏在轻轻晃动，连带着空气里都多了几分灵动。

我蹲下身，仔细看着这从未见过的花，拿出手机在豆包上查询，才知道它叫“彼岸花”，还有个好听的学名，叫“石蒜”。

后来在淮安的里运河文化长廊，我又一次见到了彼岸花，这次它们开在运河边的绿化带里，沿着河岸铺了长长的一排。

再到扬州茱萸湾，彼岸花则藏在柳树林下，偶尔从柳树的缝隙里露出几簇红，不似连云港那般浓烈，也不似淮安那般舒展，反倒多了一丝含蓄的美，仿佛是怕惊扰了这湖光山色的静谧。

我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身边有路过的当地人，见我看得入神，便笑着说：“这彼岸花在我们江苏可常见了，秋天一到，公园、河边、巷口到处都能看到，大家都喜欢它，不仅开得好看，还带着不少故事呢。

这话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后来查了不少资料，才知道这看似娇艳的彼岸花，背后藏着跨越千年的历史与传说。

最早关于彼岸花的记载，能追溯到魏晋时期，《法华经》里就有“摩诃曼珠沙华”的记载，说它是开在“幽冥界”的花，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永不得相见，这便是彼岸花最广为人知的传说——曼珠与沙华的故事。

传说中，曼珠是花妖，沙华是叶妖，他们守护着同一种花，却从未见过彼此，因为每当曼珠绽放花朵时，沙华便会褪去叶片；等到沙华长出新叶时，曼珠的花朵早已凋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只能在彼此的记忆里想象对方的模样，后来天帝被他们的深情打动，却又不能违背花叶永不相见的宿命，便罚他们轮回转世，让他们在人间相遇，却又永远无法相守。

这样的传说，让彼岸花多了几分浪漫又凄美的色彩，也让它在江南的秋日里，多了一层不一样的意境。

但抛开传说，彼岸花在历史上，也曾是文人墨客笔下的“常客”。

唐代诗人权德舆曾写过“石蒜花开不见叶，叶生花开又一年”，寥寥十四字，就道尽了彼岸花“花叶永不相见”的特性；

宋代诗人杨万里则用“似血如霞色，芬菲夺管弦”来形容彼岸花的艳丽，将它的色彩与香气描绘得淋漓尽致。

想来古时的文人，或许也和我一样，在秋日里偶遇这一片红，被它的独特所吸引，便忍不住提笔，将这份惊艳写进诗里，流传千年。

身边的当地人说，他们喜欢彼岸花，不仅是因为它的美丽，也因为它背后的寓意。

有人说彼岸花代表着“离别与重逢”，就像人生中的许多相遇与别离，看似遗憾，却也藏着下一次重逢的期待；

有人说彼岸花代表着“新生与希望”，因为它是在秋日里绽放，在万物渐渐凋零的时候，带来一抹鲜活的色彩，仿佛是在告诉人们，即使经历离别与失去，也总会有新的美好如期而至；

还有人说，彼岸花代表着“坚守与深情”，就像曼珠与沙华，即便花叶永不相见，也始终守护着同一种花，坚守着彼此的约定。

听着这些话，我不禁想起了自己在以往的生活。

半生都在西北的土地上忙碌，从青春年少到两鬓斑白，见证了新疆的变迁，也经历了生活中的悲欢离合。

那些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坎，那些以为会永远铭记的离别，如今想来，都成了生命里最珍贵的回忆。

就像这彼岸花，看似带着凄美的传说，却依然在每一个秋日里，如期绽放，用最艳丽的色彩，装点着江南的秋景。

看着眼前的彼岸花，忽然觉得，这次旅程，不仅是一次地理上的跨越，更是一次心灵上的相遇。

我从天山脚下而来，带着对秋日的固有认知，却在江淮岸边，被一株彼岸花打动。

它让我明白，秋日不只有西北的爽朗与苍劲，还有江南的温婉与浪漫；

它也让我懂得，生命中的每一次相遇，无论是人与景，还是人与人，都是一种缘分，即便短暂，也值得珍藏。

这片红色的彼岸花——丝状的花瓣在风中摇曳，像无数红色的流苏，又像无数个小小的约定，藏在江南的秋景里，也藏在我的记忆里。

或许以后，我还会在秋日里再去看看那些彼岸花，看看它们是否还像今年这般艳丽，看江南的秋，是否还像今年这般动人。

而那株在秋日里与我相遇的彼岸花，也会成为我半生记忆里，最温暖、最惊艳的一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