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散记(序)

召耳召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川西散记】</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 魂飞无翼叩穹苍,造化揉抚塑莽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 雪冠嵯峨擎冷焰,海子澄澈化温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 绛红浸骨千偈静,碧草连天九曲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 一掬寒光洗尘耳,始知云外有仙乡。</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于是,我的魂,便常常做那无翼之飞了。飞向那片被造化以巨灵之手狠狠揉捏过,又轻轻抚慰过的高地。人说,那是川西。于我看来,那却是一片遗落在人间,尚带着天地初创时那份莽苍与庄严的碎梦。那里的天,是另一种蓝法,澄澈而高寒,像一块冷却了亿万年的蓝宝石,凝固在那里,云絮是它偶尔呼出的、带着寂寥的叹息。那里的山,也全不似别处的山,带着些文人画里的秀媚;它们是横空出世的,是地壳崩裂时昂起的倔强头颅,终年戴着冰雪的冠冕,以一种拒绝融化的冷峻,睥睨着脚下碌碌的尘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它是一轴山水与人文共同挥毫的画卷——青山为凭,流水作韵,在川西的胸膛上,吟唱着古老而鲜活的歌谣。</span></p> <p class="ql-block">  此番入川西,心是带了朝圣般的虔敬的。车子如一叶扁舟,颠簸在盘山的巨浪里。每转过一个垭口,便是一重新的天地,一番新的气象。路是艰难的,但这艰难里,却自有一种净化的力量。它将尘世的烦嚣,一丝丝地,从你的骨血里剔了出去。肺叶先是感到些微的压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着,但随着一口口清冽如山泉的空气吸入,那压迫感便化作了前所未有的通透。目光所及,是无穷无尽的山,是铺天盖地的绿,是猝不及防撞入眼帘的、雪线之上那抹惊心动魄的白。</p> <p class="ql-block">  我的第一个惊叹,是献给那水。那不再是江南水乡那种温润的、带着脂粉气的绿波,而是有着魂魄的、活生生的液体碧玉。最是那唤作“九寨”、“黄龙”的所在,简直是一场关于水的、奢华而冷静的梦。那里的海子,静得让你疑心时光在此地是停滞的,是凝固了的。岸边的树木,或许是因了某次山崩,或许是因了自然的衰亡,倒卧在水中,经了成百上千年,竟不腐朽,钙化成了一种乳白色的、奇异的骨骼,静静地躺在湖底。水是那样地清,清得让那水底的枯木,每一道纹理都清晰可辨,仿佛一伸手便能触到那历史的冰凉。阳光透过云隙,像一把无形的、巨大的梳子,梳理着水面。光线到了水下,便柔婉了,变幻了,在那些白色的“骨骼”与碧绿的水藻间流连、折射,幻化出孔雀蓝、祖母绿、柠檬黄种种不可思议的色彩来。这色彩不是浮在表面的,而是从水的心脏里透出来的,沉静,而又有一种逼人的华艳。</p> <p class="ql-block">  我立在那里,竟有些痴了。这哪里是水?这分明是女娲补天时,遗落在此间的一块块五彩石,被山间的灵气浸润得通了人性,化作了这般液态的、流动的斑斓。它不言不语,却诉尽了宇宙的奥秘与繁华。任何画师的调色盘,任何诗人的绮丽词句,在它面前,都显得笨拙而苍白了。这水的美,是一种冷到极致反而生出的暖,是一种寂寞到深处绽放出的喧闹。它让你想跳下去,与那些千年的枯木为伴,化作这碧玉中的一抹永恒的影子;却又让你不敢,生怕一丝涟漪,便会惊破了这完整了的、容不得半点人间烟火的梦。</p> <p class="ql-block">  若说九寨的水是阴柔的、内敛的梦,那巍峨的雪山,便是阳刚的、外放的史诗了。它们的名号,如“木格措”,如“甲根坝”,如“折多山”,如“四姑娘山”,如“毕棚沟”,如“黄龙”等等,本身就带着一种凛然的、不容亵渎的神性。远远地望着,它们像是天地间巨大的屏风,撑起了那整块的蓝宝石天空。云是它们的面纱,时而轻拢,时而狂舞,总不肯让人窥见全貌。那是一种刻意的保持距离的美,一种庄严的拒绝。你走得近些,便能感到一股寒气,从山体深处弥漫开来,那不是风的寒,而是光的寒,是亿万年来冰雪积累下的、沉甸甸的寒。</p> <p class="ql-block">  尤其是在晨光熹微或是暮色苍茫之时,太阳的光线是斜射的,像一把金色的巨刷,为那终年不化的雪顶,勾勒出一道道锐利得近乎残忍的金边。那光是活的,在雪坡上流动,跳跃,明明是一片极致的冷,却偏偏焕发出火焰般的光辉。这冰与火的交织,这沉默与辉煌的对照,给人一种奇异的震撼。你会觉得,这山是有呼吸的,它的呼吸缓慢而悠长,一个吐纳,便是千年的风霜。它见证过恐龙的称霸,也目睹过冰川的消长,它看着一代代的人类,如蝼蚁般在它的脚下生息、崇拜、征战,而它始终无言,只是默默地增长,或是崩塌那么一小角,作为对时间唯一的回应。站在这样的山面前,个人的那点悲欢得失,便显得何等渺小,何等可笑了。它用它绝对的伟大,教育着你关于谦卑的功课。</p> <p class="ql-block">  从这自然的圣殿走出,我的心又被另一种力量攫住了。那便是色达,是甲居藏族古寨群。如果说山水是神的手笔,那色还,那甲居古藏寨落,便是人企图接近神,与神对话所营造出的惊世杰作。那是一片漫山遍野的绛红色与洁白色点涰,是成千上万间藏舍密密麻麻、依山而垒的奇观。初见的刹那,不是美,而是一种骇然。仿佛整座山都被一种虔诚的火焰与清纯点燃了,那静茂不是跃动的,而是凝固的,沉静的,是一种用信仰浇筑出的钢铁丛林。</p> <p class="ql-block">  走入那片绛红色的海洋,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酥油、藏香和古老经卷的特殊气味。耳边是风拂过经幡的猎猎声,是喇嘛们低沉诵经的嗡嗡声,像来自远古的潮汐,一波一波地拍打着你的心脏。你看那些身着绛红色僧袍的喇嘛和觉姆,他们的脸上,有着高原阳光刻下的深痕,但他们的眼神,却是那样地澄净与专注。那是一种因内心的极度充实而外显的平静,一种将整个灵魂都托付给了某种至高信念后的安定。他们摇着转经筒,捻着佛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一生的岁月,都交付给了这漫长的修行。</p> <p class="ql-block">  我站在色达、站在甲居古寨落的山颠,看着脚下那一片浩瀚的藏居屋海,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一种怎样决绝的、将物质需求压缩到极致,而将精神追求膨胀到无限的生活!它与我来的那个世界,那个被物欲、速度与喧嚣充斥的世界,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在这里,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放缓了,像一条沉缓的大河,静静地流向一个永恒的彼岸。我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这铺天盖地的绛红与洁白洗涤着,那些属于现代人的焦虑、浮躁与不安,被一点点地剥离出去。虽然我无法真正理解他们信仰的深邃,但我却能感受到那种信仰所迸发出的、足以改变山河面貌的磅礴力量。这力量,与雪山的力量,与海子的力量,虽来源不同,却同样地震撼人心。</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千年风骨铸就川西脊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一城烟火漫卷藏羌诗画</span></p> <p class="ql-block">  走进百年羌族古老石城,每每拾阶而上探寻四通八达石屋、石堡、石楼,听家家户户地下水系依然涓涓流淌着,恍惚是马蹄声碎的千年回响;凭栏远眺,是茶马古道的历史云烟。这哪里是城?分明是一首被时光淬炼的边塞史诗!</p> <p class="ql-block">  他们从苍茫的古羌走来,自称为“尔玛”或“尔咩”,像是一支从历史深处流淌而来的清泉。这个被称为“云朵上的民族”,将寨子筑在云雾缭绕的山巅,仿佛伸手便能触到天际。在川西北的层峦叠嶂间——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连绵青山,北川羌族自治县的悠悠河谷——他们用白石垒起生活的诗篇,用羌笛吹响千年的回响,宛如一幅泼墨在时间长廊里的山水长卷。</p> <p class="ql-block">  川西的草原,又是另一番韵味了。它不像蒙古草原那般“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苍茫,而是一种更为灵秀、更为舒展的绿毯。尤其是在夏日,各色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地撒在绿茵之上,像仙女不经意间打翻的珍宝匣。河流如一条条柔滑的银带,在草原上蜿蜒曲折,划出最优美的弧线。远处的帐篷升起袅袅炊烟,与薄暮的雾气融在一起。牧人的歌声高亢而辽远,随着风,能飘到天边去。这里的生活,是慢的,是朴素的,是与天地韵律紧紧合拍的。它让你想起远古,想起人类最初与自然相依为命的那段恬静时光。</p> <p class="ql-block">  我的川西之旅,便是在这样一幅幅交错的画卷中流淌过去。归来时日,但闭上眼,那雪的寒光,水的碧色,那一片绛红的信仰之海,那草原上混合着草香与花香的风,便一齐涌上心头。川西,它不是一个地理的名称,它是一种境界,一种洗礼。它用它的高峻,提升了你的视野;用它的澄澈,净化了你的心魄;用它的庄严,教会了你敬畏;用它的宁静,安抚了你的焦灼。</p> <p class="ql-block">  它离天空那样近,近得仿佛一伸手,便能摘下一颗星子;它又离尘世那样远,远得将一切喧嚣都化作了背景里的微响。这片土地,是遗落在人间的一片仙境,是安放现代人疲惫灵魂的最后一方净土。我的魂,自此便系在了那里,时常要做那无翼之飞,飞回那片雄奇而静穆的高地去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10.20召耳召于成都</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川西途中花絮存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20px;">静默的史诗——天地共鸣的画意</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仲秋的川西如一幅留白的东方卷轴:飘零的孤叶与无言的雪山构成视觉韵律,云海在山脊间流淌成水墨笔触,溪流在寂静中雕刻着时光的痕迹。自然元素在此形成「动态平衡」——飘移的云与扎根的山对话,流动的水与凝固的冰交融,这种看似静止的画面实则蕴藏着造物主磅礴的创作激情。当金色落叶覆满草甸,斑斓的秋色便成了大地书写给天空的抒情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28, 128, 128);">灵性的震颤——心灵栖居的诗情</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在这片被神山圣水祝福的土地上,存在本身即是一种圆满的修行。踩过酥软的落叶时窸窣的脆响,恍若天地馈赠的梵唱;凝视雪峰时胸腔的共振,实则是灵魂与亘古的对话。那些「不忍摄取」的瞬间——彩虹坠落溪涧的刹那,经幡撕裂云雾的片刻,都让旅人在这安然的怀抱中,同时体验着渺小如尘与浩瀚如宇的双重震颤。最终形成的敬畏,既是对自然伟力的俯首,也是对生命本真的朝圣。</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