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白菜</p><p class="ql-block"> 柴光军</p><p class="ql-block"> 翻书翻到了莫言写的一篇小文——《卖白菜》,也翻出了我对白菜的种种情节。</p><p class="ql-block"> 今天的餐桌上,白菜早已退出了主角的地位。甚至在菜场里也被挤到了角落,尽管它的价格低得可怜。</p><p class="ql-block"> 莫言年长我十多岁,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时光的车轮是缓慢的。 他早我十多年经历的生活,我都能理解。那时北方的冬天,白菜绝对是一家人餐桌上的主角。和莫言相比,我的童年大概比他的要好过一些,没有断过顿儿,但饥饿感是清晰的。父亲一个人供应的粮食,不可能喂养好一家人。好在母亲手巧,在缺油、缺粮的情况下,调剂得好,让我不惦记邻居王大妈锅里煮的是什么。</p> <p class="ql-block"> 那时住在父亲厂子里盖的简易的二层宿舍里,每到冬天,父亲厂子里最大的福利,便是每个职工可以分一袋草包装的白菜。那个情景到现在还很清晰,车拉来了白菜,往往是晚上了,昏黄的灯下,大家像过年似的吵吵闹闹,拥挤着排队领号搬草包。一袋草包里装十多颗白菜,父亲背起来有些吃力。我小,不顶事儿,拖着草包的一个角,心里觉得也在使劲儿,也有无限的荣光。</p><p class="ql-block"> 有了白菜,切上土豆,拿出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炸的快焦的油渣,如果有一把粉条儿,那就是最香的妈妈菜了。</p><p class="ql-block"> 白菜的水分大,冬天储藏不好,易冻易坏,晾晒白菜,便是妈妈不觉辛苦的辛苦活儿了。每天太阳出来,她便把白菜从屋里的犄角旮旯里一颗颗抱出来,整齐的码放在楼下靠窗的墙边太阳回去了,她也把晾晒的白菜收回去。</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们一家人挤住在二层一间半简陋的房间里。弟弟淘气,在二楼的栏杆上攀爬,猛的“咚”的一声,老妈跑出来时,弟弟已经翻掉到了楼下。老妈连滚带爬到了一楼时,弟弟竟从晾晒的白菜上站起来了。连哭也没有哭,只是砸烂了楼下刘姨家两颗大白菜。赔了人家两棵白菜,救了小弟一命。到现在快九十的老妈还常说起,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下的楼……</p><p class="ql-block"> 白菜该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在外面上学、工作、成家。前几年回老家。看望仍在乡下住的亲戚时,看到了地里长的大白菜。我说我爱吃白菜,陪我走一走的老姨说,他们现在都很少吃了,白菜易招虫,裹一层叶子,打一层药,白菜成了药篓子了。</p><p class="ql-block"> 我的心凉了一些。</p><p class="ql-block"> 尽管这样,我仍在无聊的时候买一棵白菜,照着已然烙刻在我脑海中的记忆烩一小锅大锅菜。我不管妻儿爱不爱吃,我自己吃。但总觉得味儿不对,即便老妈上手也不对了。但我还是时时想起儿时的白菜。</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当年抱白菜的老妈真成了老妈了,当年背白菜的老爸走了好多年了,当年白菜救了一命的小弟,上周电话聊天时说,再过一年也要退休了。</p><p class="ql-block"> 我是靠吃白菜长大的,当然不是仅仅靠吃白菜长大的,但白菜是我最亲近之物,也是让我串联起记忆的物品。我们通过一些物,通过一些人,和这个世界发生了关系,成了密如蛛网中的一根丝,不,或许只是丝上挂着的尘埃,抑或是一只小小的飞虫。</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在想这些事的时候,新闻里传出了杨振宁老人走了的消息。我记得他曾在一次访谈中谈到他认为自己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发现了“物质如何连在一起的一种力”。</p><p class="ql-block"> 太深奥了,我听不懂。但是,我想弄清楚,我们每个人和这个世界怎么连在了一起?是什么力量让我们连在了一起?我想不清楚。</p><p class="ql-block"> 但我知道白菜肯定是让我和这个世界连在一起的很重要的东西。 </p><p class="ql-block"> 2025年10月19日夜 真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