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今天,农历乙巳年八月二十九(公元2025年10月20日),是先父110周年冥诞,特此翻出2023年5月5日发表在娄底日报《白鹭湾》副刊的小文《“知名”的老农父亲》,以表达对已经离开我们24年的老父的缅怀。</p> <p class="ql-block">我的父亲谭休祥,虽是一介农夫,且已逝世20多年,却至今还常被人怀念。2022年6月17日湖南日报就刊发了题为《一位山野草民的人间正道》的文章,饱含深情地记述了他老人家急公好义、助人为乐及其如何成了“知名人士”等往事趣闻。作者谢石老师是前不久病逝的该报著名记者,30多年前接待过我父亲上访,对我父亲留有深刻印象。</p><p class="ql-block">连村民小组长之类的职务都没任过的地地道道的农民,父亲实在平常得很,几十年过去了,我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好书写成文的。经谢石老师的美文启发,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一“挖掘”,忽然发现一介草民的先父,还是有不少的“美”可以张扬的。</p><p class="ql-block">父亲是我们当地远近闻名的大孝子。祖父早逝之后,祖母长年积劳成疾,一度几近瘫痪。那时,父亲在离家20多里之远的中药铺当伙计,常于夜间回家侍奉祖母,定期送药酒回来给祖母服用。祖母年高之后,夜半三更常有饥饿来袭,为此父亲买回烘糕放到祖母床头供其取食……也许是孝心感动了上苍,祖母病体竟然渐渐康复,得以乐享天年,寿达80多岁!</p><p class="ql-block">父亲对子孙后代,可以说是严慈相济,从不娇生惯养。该严格时毫不心软,该关爱时不遗余力!</p><p class="ql-block">我们子女年少时就要分担家庭重担。有次是寒冬腊月,我大概十五六岁,父亲要我挑点小麦到涟源县城蓝田街上去斢面条。</p><p class="ql-block">父亲是个急性子,那时家里没有钟表,只知夜半三更,他就将正在熟睡的我叫醒,说饭菜搞好了,要我赶快起来吃,吃完就到蓝田街上去斢点面条回来。从我家到蓝田街上,有30多里山路,一些路段阴森森的,尤其是一个以前枪毙过人的有口山塘的地方特别瘆人。</p><p class="ql-block">我觉得还是深更半夜,用不着这么早就赶夜路上街。但我知道,父亲做事历来赶急。他到十几里远的小河里去挑河沙,往往河沙挑回了天还没亮;夏天抗旱,到塘里挑水浇自留地里的萝卜菜,地浇完了,上生产队出早工(社员集体早上日出去劳动,大约一小时后回家吃早饭)还是到得最早的。因此,我只能遵从父命。</p><p class="ql-block">临出门时,父亲看出我有点胆怯和拖沓,在我肩上重重拍了一掌说,男子汉,胆子大一点,干事利索点!我迷迷糊糊硬着头皮挑着30多斤小麦,打着手电,独自在漆黑的夜色中冒着寒风往街上行进。走完30多里山路,到达蓝田街上,天刚蒙蒙亮。</p><p class="ql-block">我有个堂侄(大伯的孙子)从小其父外出杳无音信,其母改嫁,形同孤儿。父亲对他这个苦命的侄孙一直怜爱有加,但也要求严厉。堂侄成年后有次打有点赌博味道的骨牌,性子暴躁的父亲撞见了,当场狠狠教训了他一顿,还打了他一嘴巴。</p><p class="ql-block">那年高考,我一个外甥考得不怎么好,本来升学无望。喜欢读报的父亲忽然从报上读到湖南大学招收自费生的新闻,平时没少挨过他骂的这个小子,不想父亲立刻亲自为其联系。外甥因而非常幸运地踏进了湖大深造。现在这个外甥在深圳有了点出息。</p><p class="ql-block">父亲大人秉性刚直,加之他读过几年私塾,在乡里那时也算是个文化人,他青年时候起就不畏强暴打抱不平,不辞劳苦助人为乐。</p><p class="ql-block">就算80多岁高龄时,无论住在长沙长兄家,还是住在冷水江我家,只要涟源老家有人有事来找,无论是邻里纠纷、家庭矛盾需要他去调解,还是遭受欺凌冤屈需要他去帮其讨回公道,或是有什么公益慈善之事需要他参与,他总是一口答应,从不推辞,而且雷厉风行,往往立马动身前往。</p><p class="ql-block">有好几次我接到老家的邻里因此类事情找我父亲的电话,我说我父亲这么大的年纪,独自搭车我们不放心,要对方上门来接。父亲却立即接口说不用来接,转身就搭车去了。</p><p class="ql-block">长兄谭谈曾在《父亲》一文中也说过:“我到省城工作以后,他每次到这里来,不外乎是两件事:一是带人来看病;二是帮人来告状。”父亲的这些品行,赢得了乡亲们的敬重,我们老家的乡邻,大都尊称他为“休先生”。</p><p class="ql-block">父亲的性格虽然十分刚直,但有时也有“软弱”的一面。</p><p class="ql-block">1999年,我读小学的儿子在放学路上,不幸被中巴车压得一条小腿粉碎性骨折。在冷水江市中医院住院刚满一个月,伤还远远没有痊愈,肇事方因想尽可能少支付医疗费用,央求我们办理出院手续。我和我妻子本不情愿。一是因为儿子的伤还要治,二是肇事方支付医疗费很不积极,向医院交了首笔住院费之后,后来医院每次发送催款通知,肇事方总说实在筹不到钱,无奈之下不得不由我们自己垫付。</p><p class="ql-block">住在我这里的父亲却劝我们,说出院之后还是一样可继续治疗的,住院费就省下来了。他还说肇事方拖着不付医疗费,可能确实是家庭经济困难。在父亲的劝导下,我儿子拖着尚未痊愈的伤腿出院了。同肇事方算赔偿费用时,我们没有要伤者住院的伙食费、营养费,也没有要我妻子请假在医院护理儿子的工资等费用,连同住院治疗的医药费以及出院后的后续治疗费用在内,总赔偿额为3600多元。就是这点点赔偿款,肇事方也迟迟没有赔付到位。</p><p class="ql-block">我一些亲友几次要帮我再去扣下那辆肇事的中巴车。但都被老父亲劝阻了,说对方总是有难处,赔付晏一点就晏一点。此次事故,交警认定车方负全责,肇事中巴当初就被扣押在交警大队。几天后肇事方求我们同意放车,好让其继续运营。我们非常犹豫,当时也是老父亲劝说,我们才让其车辆恢复运行的。父亲他老人家对我们讲,凡事要将心比心,多设身处地替对方想想。他还给我们讲了一句俗话:有福莫要享尽,有势莫要用尽!</p><p class="ql-block">2000年,我姐姐肾积水要摘除一个已经坏死的肾。在冷水江市人民医院做手术,术后半个月不仅没有痊愈,反而查出腹内伤口已经化脓,需再行手术!当时我外甥非常气愤,要找医院的麻烦。也是父亲与长兄劝导。他俩说,医疗是个比较复杂、比较有风险的事,出现这种令人不满的结果,应该是个意外,不能因此就认定是医院和医生的责任,作为患者和家属也要有一定的宽容。因而不仅没有再找医院与医生的麻烦,而且将第二次手术的医疗费用也都付清了!</p><p class="ql-block">父亲历来急公好义,热心公益慈善。青年时期他打工的中药铺附近有条河行人过往很不方便,他就首倡募资修建渡船、渡亭和码头。那时他虽然年轻却因其品德言行早已在那一带享有威望,因而一呼百应,大功告成。进入暮年之后,不顾年迈体衰,仍十分关心教育,为老家的村小——石泉学校的修建、扩建与维修,屡次四方奔走筹措资金。那年,该校修建,他除自己尽力捐款外,还特意与村里几位退休干部、退休教师合计,联名向学校所在地几个村在外地工作的人写了一封募捐信,落款,别人署名前都可以冠以退休干部,或退休教师“头衔”。他呢?一介农夫,没什么可“冠”。他灵机一动,冠了一个“知名人士”。老人就这样成了“知名人士”。为了求同乡著名书法家颜家龙先生给该校书写校名与楹联,老父亲多次上门,几番往来,这位老农民与那位老书法家还成了好友!</p><p class="ql-block">2000年,耄耋之年的父亲,再次为石泉学校扩建和维修奔走筹款。谁料想一向身体硬朗的他,2001年3月突然病倒,此时工程尚未竣工,资金还有缺口。3个多月之后,86岁的老父亲病重垂危,弥留之际,还向我们吃力地说起该校工程资金不足。在场的人无不动容,长兄当时不住地点头。</p><p class="ql-block">父亲去世后,从不操办婚丧寿庆,从不接受亲友礼金的长兄,在接待前来吊唁的亲友时,破例做了一个决定:农村亲友的礼金一概不收,但不拒绝有工作的亲友的礼金,将所收的这些礼金,以各位送礼者的名义转送给石泉学校用于工程扫尾,石泉学校对每位送礼者发信致谢。这样,也就了却了亡父临终遗愿!</p><p class="ql-block">父亲他老人家生于1915年,算是旧时代成长的老辈人了。但是思想观念不陈旧,不信神,不信迷信,跟得上时代,可谓与时俱进。这也可能与他一贯喜欢读书读报关心时事,喜欢学习新知识了解新事物有关。他对他的身后事,曾对我们子女交待,丧仪从简,不要搞折磨人的迷信活动,并且可以火葬。所以在父亲辞世后,丧事一切从简,一丁点迷信活动也没有搞。这在很多与他同龄,甚至比他年轻得多的老农民看来,有点不可思议!</p><p class="ql-block">这些点点滴滴,好像微不足道,但不都是值得我们后辈传承的美德吗?</p> <p class="ql-block">家父谭休祥老人关心时事喜欢读书读报</p> <p class="ql-block">家父谭休祥老人与其次孙在老宅(此处现已由家兄谭谈创建为曹家村老农活动中心)</p> <p class="ql-block">1995年家父谭休祥老人八十寿辰时,他的私塾同学撰文,同乡著名书法家颜家龙先生书写的祝辞</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2022年6月17日湖南日报刊登谢</span>石老师撰写的《一位山野草民的人间正道》</p> <p class="ql-block">2001年8月24日湖南日报刊登家兄谭谈撰写的《父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