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副乡长的梦想：升官

与亮同行

　

马副乡长在这个偏远的乡里已待了整整三年，副乡长的头衔像焊在身上。更让他感到苦闷的是，乡领导班子像结了层冰，没人走、没人升，也没新人进来，心里的憋闷，比乡里的连阴雨还稠。党委书记年过五十，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快十年了，既没得到提拔，也没等来轮岗的机会。副书记同样在岗位上“滞留”了八年，一心想调回城里照顾家中年迈老人，却屡屡未能如愿。至于他自己，三年来职务更是毫无起色。整个班子成员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时光就这么一成不变地溜走，未来看不到半点希望。

马副乡长所在的乡离县城要翻两座山，不仅偏远贫穷，还没特色产业，拉不来像样项目，年年拿不出亮眼成绩，自然得不到上级关注。在这里工作的干部，多是家在附近的本地人，年龄偏大，外出任职交流的机会少得可怜。

马副乡长刚上任时，心里的升官梦像刚揭开蒸笼的馒头，裹着热气，咬一口满是麦香，连碎屑都透着“能干出成绩”的底气。他想帮村里引进果蔬加工项目，三趟跑县城找农业局。第三次出来时，手里的材料被雨水打湿一角，工作人员那句“你们乡没特色，项目名额得往后排”还在耳边转，后续材料递上去更是石沉大海，后来才知名额给了有“实力”的乡镇。同事端着搪瓷缸子路过，撇了眼他桌上的项目材料，笑着补了句：“忙活半天也是白搭，咱这地方，再折腾也没领导重视。”这话像凉水浇在头上，想升官的梦，像那馒头慢慢散了热气，体积缩了圈，想干大事、爬高位的念头淡了，只希望把眼前事做好，不出差错就行了。

今年乡镇班子换届，马副乡长又有了想法。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恍惚中自己当上党委书记：带领班子修水利、引企业，村民收入翻番，各项工作蒸蒸日上，上级视察时笑着夸他干得好。可一醒，只见窗外老槐树的影子晃着，才知是幻想。

他又想起中学读《苏秦列传》，那时的梦想比刚出锅的馒头还膨胀，想着像苏秦那样配六国相印，“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后来大学毕业分配进了工厂，想靠技术求晋升，可市场经济一来，企业走了下坡路。还好他凭过硬技术调入主管部门，机缘巧合下，经公选当了副乡长，只是心中的“馒头”，缩了一圈。

马副乡长翻出纸笔，列了一张晋升路线表，先写出了副乡长，又离很远写下书记，算起了“晋升帐”。看似从副乡长到书记，是从副科到正科，一步之隔，其实里面还有好多隐形台阶：副乡长，党委委员、党委委员兼副乡长、副书记、乡长、书记。马副乡长没有一步跨过的实力，就得按部就班，每个台阶都要熬几年，就算一切顺利，熬到书记也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哪还有干大事的雄心！

想起上个月帮村民协调灌溉水，跑了五趟水管站还没解决。水管站李站长拍着桌子说“上游水库没水，我也没办法”，他看着村民干裂的麦田，很是无奈。手里的笔顿了顿，连眼前的小事都卡壳，那凉透的“馒头”，连啃的力气都快没了。那些隐形的台阶，就是一道道坎，卡住许多人的脚步。马副乡长想到自己也不能幸免，心里就凉飕飕的。背景、机遇、政绩和人际关系，缺哪个都不好办！

马副乡长又想起了赵副乡长。那时他刚来乡里任职，乡领导班子给唯一“破局”的赵副乡长饯行。赵副乡长喝得满脸通红，趴在他肩膀上说：“想往上走，得‘三抓两满意’，抓领导，抓工作、抓群众，得让领导满意，让群众满意。特别是把领导关注的事儿、重视的事干好，让领导满意了，干什么都顺利了。”马副乡长听着心里发堵，看着别人纵横捭阖，高歌猛进，知道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也走不了那样的路。

后来赵副乡长晋升得飞快，没多久就当上重要乡镇的书记，可眼看要再提拔时，却因虚假政绩、不正当利益输送被举报，正在开会时被带走。马副乡长听到消息，一时愣住了。原来所谓的捷径是绝路，那些靠虚头巴脑撑起的梦想，就像小孩子吹的肥皂泡，说散就散了。

天亮后，石头村的石支书喘着粗气冲进办公室：“马乡长，上次去县政府反映问题的群众还不满意，正组织人要再去，您快跟我去看看！”听见“群众要再去县政府”，马副乡长慌忙把晋升路线表扔进垃圾桶，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满脑子都是怎么劝住村民、化解矛盾，夜里翻来覆去的晋升烦恼，已被这实打实的工作冲跑了，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