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醉白池公园

阿宗

<p class="ql-block">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醉白池”三个字上,牌匾下的红帐篷还未完全支起,已有三三两两的游人驻足拍照。我站在石狮子旁,看着那对老夫妇并肩而立,她轻轻整理他衣领的褶皱,像整理一段被风吹乱的旧时光。门楣上的雕花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四百年的松江烟雨都沉淀在这方寸之间。</p> <p class="ql-block">穿过拱门时,听见身后传来笑声。五个人挤在“白池醉”的牌匾下比着剪刀手,穿格子衫的年轻人踮起脚想把所有人都框进镜头。我回头望了一眼,那块牌匾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应和这份喧闹的欢喜。古典的门窗格子里透出绿意,原来时光从不曾真正沉睡,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呼吸。</p> <p class="ql-block">转角遇见“醉白池”三个字时,我忽然明白这名字的妙处。不是“池醉白”,也不是“白池醉”,而是让“醉”字居中,像一场精心安排的邂逅。三名女子在红帐篷前整理丝巾,宣传海报上印着“明代园林遗韵”,可她们眼里闪动的光,分明是此刻正在发生的生动。</p> <p class="ql-block">白墙黑檐的拱门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石径蜿蜒伸向深处。我站在门洞下,看远处的飞檐在树影间若隐若现。这扇门不单是通道,更像一帧取景框,把流动的光阴裁成静止的诗意。风过处,藤蔓轻摇,仿佛听见董其昌当年泼墨时笔尖的沙沙声。</p> <p class="ql-block">深蓝裙摆扫过石阶,我站在波浪形的门洞前。身后是市井喧嚣,眼前却是一方幽静庭院。石板路两旁的绿植沾着晨露,像无数双清澈的眼睛。忽然明白古人造园的用心——不是要隔绝尘世,而是教人学会在纷扰中看见宁静。</p> <p class="ql-block">午后的池塘像块温润的玉,拱门的倒影在水中轻轻晃动。仙鹤单足立在青石上,羽翼洁白得近乎虚幻。有孩子指着它说“这是真的吗”,母亲笑着摇头。我蹲下身,看水底游过一尾锦鲤,它用鳞片折射的光,把四百年的时光搅成粼粼碎金。</p> <p class="ql-block">坐在石阶上歇脚时,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可我不想接,只想多看一会儿这面白墙上的圆洞——洞外是现实,洞内是桃源。水面倒映着云影天光,也映着我略显疲惫的脸。忽然觉得,所谓治愈,不过是在某个瞬间,允许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p> <p class="ql-block">透过雕花窗格,看见一盆绿植静立石台。红流苏在风里轻摆,像谁系在岁月上的蝴蝶结。这扇窗把世界切成几何图案,却让思念变得具体——某个雨天,是否也有人曾这样望着窗外,等一个撑伞的身影?</p> <p class="ql-block">墙边的石碑上,鹿群奔向看不见的远方。红色题字是今人所书,可那些跃动的刻痕里,分明藏着古人的呼吸。我伸手抚过冰凉的石面,忽然想起《诗经》里的“呦呦鹿鸣”,原来有些向往,穿越千年依然滚烫。</p> <p class="ql-block">石桥连接着两个世界。站在中间往下看,池水载着云影缓缓流动。穿红衬衫的男子搂着妻子的肩,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水底的梦。桥栏的石缝里钻出嫩草,让我想起生命最原始的倔强——纵然被挤压,也要向着光生长。</p> <p class="ql-block">抚摸石狮子的瞬间,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它蹲踞在此看尽沧桑,鬃毛上的风霜都化作了故事。两位游人倚着它拍照,笑声惊起檐角的麻雀。古典与现代的交融,有时就藏在这样不经意的触碰里。</p> <p class="ql-block">假山上的流水声像古琴的泛音。我坐在旁边,看“泉色五”三个字被水汽洇湿。有位老者在不远处打太极,动作缓慢得如同时光倒流。忽然明白,所谓园林,不过是把自然请进框里,再让心跟着静下来。</p> <p class="ql-block">小型瀑布从岩隙间跌落,水珠溅在刻着“清心”的石壁上。一位穿深色长裙的女子驻足良久,她没拍照,只是静静站着。那一刻我懂得,最美的风景或许不是用来收藏的,而是用来唤醒内心沉睡的柔软。</p> <p class="ql-block">“五泉”石碑前,紫花在流水边开得忘我。水声潺潺,像在吟诵一首无人听懂的诗。我蹲下身,看水珠在石碑凹陷处聚成小潭,又悄然滑落。这园子里的每一滴水,大概都记得四百年前第一缕晨光的模样。</p> <p class="ql-block">阴云下的飞檐依然翘向天空。彩色气球在“健康生活”的标语旁飘荡,像现代人写给古人的情书。我沿着石板路前行,藤蔓缠绕的圆门后,紫色花丛正开得热烈——原来传统从不曾老去,它只是不断长出新的枝蔓。</p> <p class="ql-block">离开时回望,红帐篷已完全支起,像一朵盛开在时光里的花。醉白池的“醉”,或许不是沉湎于过去,而是清醒地爱着每一寸当下。在这里,连影子都带着诗意,而我只是恰好路过的一个标点,为这绵延四百年的句子,轻轻顿了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