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拾起整个秋天

行走的风

夕阳的余晖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九个女人，三辆小推车里，塞满了沉甸甸的洋姜。那沾着新鲜泥土的块茎，在暮色里散发着泥土与根茎植物特有的、清冽的生机。

下午时分，我们相约奔赴菜园子。哇塞！土地黝黑而肥沃，生命在此绽放。近2米高的洋姜枝杆上点缀着小花，它在阳光下光彩耀眼，摘一朵喜庆的小黄花别在发边，也送自己一大把，女人如花，花如女人。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分工合作，劳动的号子喊起来，泥土芬芳微微飘散，丰饶宁静的田园让人沉醉。

怎么吃？我这个笨人真的要求教姐妹们啦。

“用小刷子洗去泥污的洋姜，露出了淡黄与浅褐交织的本色，凉干，用泡椒腌制。”

“要我说，切片和牛肉一起爆炒，放点青椒，最是下饭！”性子爽利的叶子率先开口，仿佛已经闻见了厨房里那股热烈的镬气。

“那多普通，”温婉的幽妹慢悠悠边拾边讲，“我看还是做泡菜好。洗净晾干，用老坛盐水，加点花椒、小米辣，泡上十天半月，吃起来嘎嘣脆，又开胃又解腻。”

“凉拌也不错呀，”琴接过话头，“切成细丝，用盐杀杀水，拌上蒜末、香菜、生抽、陈醋，再淋一勺辣椒油，清清爽爽。

大家边挖边你一言我一语，空气里仿佛已经交织着炒肉的咸香、泡菜的酸冽、凉拌的清爽。我听着，笑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地中间那堆出土的洋姜啦。它们静静地堆在那里，形态各异，有的圆润如拳，有的纤长如指，这个像羊驼，那个像小猴子……在阳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我忽然觉得，它们不只是食材，更像是从大地深处探出头来的一个个顽皮精灵，带着一整个秋天的阳光和泥土的秘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喃喃道。姐妹们望向我。我笑了笑，说：“我在想，或许，我们该用更多的方式，来呼应它们来自土地的那份厚重。”

“分劳动成果啦”相信大家定不辜负这八十多斤的丰饶。一部分，依了叶子，切成薄片，与牛肉同炒，镬气蒸腾间，肉的丰腴与洋姜的爽脆相得益彰。一部分，依了三琴，投入了那个祖传的老泡菜坛子，让时间与微生物去酝酿它独特的酸脆风味。还有一部分，依了幽妹，成了晚餐桌上最快被清盘的那道酸辣凉拌菜。

而最后的一部分，我固执地留了下来。我会将它们仔细切成小块，放入蒸笼。旺火足汽之下，那股属于根茎的、生涩的清气渐渐转化为一种温润的、带着甜意的暖香。瞧呀！蒸熟的洋姜，变得绵软而内敛。我将其捣成泥，与糯米粉、少许白糖揉合，在平底锅里用小火慢慢烙成了一张张淡金色的小饼。没有复杂的调味，入口是纯粹质朴的甘甜与软糯，仿佛将秋日的暖阳与温存，都一并烙了进去。

当然我必会在洋姜入口前，端一杯果汁，敬这秋日的田野，敬劳动的酣畅，也敬我们这份懂得用多种方式去珍藏、品味一段共同记忆的情谊。那一刻我明白，美食的意义，从来不止于舌尖。那热火朝天的挖掘，那归途上的满载，这厨房里的忙碌与创造，这与家人围坐品尝的欢声笑语，共同酿成了这秋日里，最值得回味的一道大餐。这滋味，远比任何一种单一的烹饪之法，都来得更绵长，更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