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河 赋

天人合一

　巴颜喀拉之峰，积冰若玉；星宿海之沼，列镜如星。冰舌下悬，若白玉之屏垂天际；融泉暗涌，似银脉之潜贯荒坰。千沼星罗，映流云于碧甸；万溪珠贯，漾清辉于黄茅。约古宗列曲出其幽，涓涓如缕；卡日曲泉汇其奥，汩汩若鸣。始融雪之微茫，终成河之浩渺；初辞草甸之静谧，遂赴东方之奔腾。

于是挟青藏之风烈，裹黄土之淳厚，凿晋陕之岩崚，漫中原之沃畴。穿龙门而雷吼，击砥柱而雪浮；过孟津而波缓，入渤海而澜收。五千年奔涌，若动脉之贯华夏；九万里迂回，载文明之壮春秋。非独自然之伟力，实乃人文之方舟；非仅流域之川泽，更是融合之枢纽。

观夫黄河之为文明起点也：上古洪泛，浊浪吞陶寺之垣；先民困厄，饥寒争高阜之安。大禹秉耒，蹑浪而趋；弃鲧之壅，行疏之智。率炎黄之壮丁，联蚩尤之石匠，凿龙门之巉岩，导洪流于东逝。凿痕映浪，溅星火于寒涛；汗滴凝霜，湿麻衣于晨霁。三过其门而不入，闻啼婴而却步；九凿其岩以通津，见沃壤而舒眉。水患既平，淤土成膏；粟麦始秀，村落重熙。炎黄授种，蚩尤驯兽，曾为仇敌之族，今共耕桑之嬉。此则“顺势而为”之智，刻入华夏之基；“兼容并蓄”之魂，肇自黄河之湄。更有良渚玉琮，携江南之温润，会黄河之陶师；三星堆神树，带巴蜀之奇诡，映殷墟之卜辞。文明初啼，便有交融之韵；华夏雏形，已含多元之姿。

观夫黄河之为人文主干也：甲骨刻辞，始书文明之语；青铜铸鼎，初显礼制之仪。文随支流，传淮泗而通各族；礼借漕运，融齐鲁而契楚思。《诗经》咏“伐檀”，吟河洲之野趣；楚辞诵“兰芷”，抒沅澧之清思。司马迁立河滨，观涛而作《史记》，熔华夏、楚越、匈奴之史于一帙；魏晋士乘孤舟，泛河渡而论玄学，合中原、江南、名士之谈于一席。

盛唐长安，河岸更见繁华：漕船连樯，若长龙卧波；橹声咿呀，和浪涛成韵。仓内积吴绫之绮丽，舱中堆蜀锦之斑斓；胡商执玛瑙之环，与汉贾论丝绸之价。晨雾未散，酒旗摇于渡头；落日西斜，驼铃响于堤畔。葡萄新酿倾陶盏，与李白“黄河之水”诗共醉；胡旋舞彻动金钗，随长安夜市灯影同明。

李白醉吟“天上来”，笔落而涛生纸上；王维闲望“渡头烟”，诗成而景入画里。文化星火，借黄河而燎原；人文脉络，赖此川而交织。

观夫黄河之为磨难熔炉也：战国之时，秦苦水旱，韩献郑国之谋，欲疲秦而实强秦；水工执锸，民瘁寒暑，凿渭洛之渠，虽劳民而终利民。寒日夯土，赤脚踏冰泥之冷；暑夜疏水，汗巾拭额角之殷。渠成引黄河之浊，沙沉变盐碱之田。秦民学关东之耕，关东食秦地之粟，地域之隔渐泯，族群之谊日绵。此则磨难启融合之机，辛劳结富强之缘。

至若北魏孝文，望河而决汉化之策；迁洛之举，携鲜卑而融汉家之仪。马队沿河岸而东，靴踏芦苇；汉民捧粟粥而迎，笑映河湄。禁胡服而着褒衣，改“拓跋”为“元”氏；立太学而授《诗》《书》，合鲜卑与汉族之知。老臣进谏，帝指河田而喻：“黄河纳百川，故能成其大；文明融各族，故能彰其熙。”石窟造像，兼鲜卑之雄健与汉氏之秀婉；礼乐声中，合马背之激昂与琴瑟之清怡。此则磨难促升华之境，变革开包容之基。

及夫抗战烽火，《黄河大合唱》震河湄：“风在吼，马在叫”，声穿硝烟；“河在咆哮，山在动摇”，势撼敌夷。此时之黄河，非复流域之水，实乃民族之旗；非复自然之川，实乃精神之砥。汉满蒙回藏，共赴国难；工农商学兵，同仇敌忾。黄河文明，遂升为中华文明之共体；浪涛激荡，永镌“万众一心”之丰碑。

今日之黄河，奔涌更见生机：巨舶凌波，运吴粤之硅晶赴西北；仙鹤戏滩，集燕赵之霜羽栖浅湄。西安不夜城，映大唐之辉于河畔；郑州航空港，载现代之速于云涯。兰州牛肉面，调江南之酱油、西域之椒辛，一味融千里；黄河生态廊，植塞北之松柏、江南之柳丝，一堤连四陲。“融合”已刻文明之髓，“一体”方成民族之基。

乱曰：溯其源，星宿垂光，融雪启文明之滥觞；观其流，龙门鼓浪，凿岩铸华夏之刚肠。历磨难而不折，纳百川而益壮，承往古之星火，照来今之康庄。黄河泱泱，映五千年日月；文明煌煌，传九万里芬芳。惟愿此河永奔，载民族之魂而不止；惟愿此文明永续，随浪涛之韵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