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永远的钢（续）

力平

我永远的钢（续）

你走后最初几天，我始终在恍惚里浮沉。直到看见小曹的留言，才稍觉清明：他说小时候有梦见过太奶奶……那时不懂事，长大后见的天地广了，才知这世界藏着不同的时空维度——就像季节更迭，我们本是自然间的尘埃，会凋落，也会在循环里重新开始。另一个维度的世界，定是没有病痛的，还能与往生的亲友重逢。而我们这些仍背着责任的人，好好生活，才是对逝者最妥帖的告慰。

今日是你离开的第四十九天，黄海的风已替你捎来秋的讯息。还记得我们曾聊起：“人终要归于自然，那时灵魂该能自由飞翔了。”此刻听浪花拍岸，声声都像你从前开怀的大笑。

这四十九天，我总翻看我们旅行的照片。你站在布达拉宫前的广场，背影和落日一样挺拔；在丽江古城里，托着雄鹰的手臂指向远方；在皮皮岛、三亚、银滩海边嬉戏的每一刻，都透着你对大海、对生活的热望。这些画面让我忽然懂了：你用三年多的时光告诉我们的，从不是生命要撑多久，而是该如何带着尊严，洒脱地走向终点。

你走后，好多朋友——你的、我的、我们共同的，甚至几位素未谋面的人——都在空间里留了追思。立刻松说，当年你为她打抱不平，让她重新认识了上海人；从银姐、老西儿，还有些我不太熟的人的留言里，我才更懂你待人的友善与真诚，也更懂你嫉恶如仇的坚持；几位医生朋友和家有病患的挚友说，你拒绝传统的治疗方式、让他们重新思考过医学的边界：有时、拒绝并非是对生命的放弃，而是一种对生命质量的坚持。月芽姐的弟弟写道：“虽只见过你一两面，却记的清楚——高个、清瘦，爽朗又坚毅，像对生活满是向往的侠客。后来即便病魔缠身，也有着常人难以具备的心境、能笑着享受最后的时光。”

是啊，病后的你，坚定的勇气和平和的心境超越了常人。连一直关心着我们的问天大哥都感慨：你几乎是靠自己的意志，和病魔博弈了这么多年，活成了神话。

而我，打心底里认你是条好汉——更感恩你到最后，都坚持着不做人财两空的选择。你一生磊落，连离去，都成了别人心里的一盏灯。

整理东西时，翻到你的随笔，上面写着：“做好人，难，但值得。”这句话竟和我一直的想法一模一样。原来我们就算有时三观不同，也能相守四十多年，根由早就在这儿了。

从前我总觉得，不会哄女人的男人最蠢。直到后来，摸着你浑身的冷汗，看见你疼得紧抿的嘴唇、被病榻压弯的脊梁，听见你最后那几句“不连累家人”的轻叹——我才知道自己错得多厉害。

你让我懂了，真正有担当的男子汉是什么样：是疼到骨子里，也不肯弯的腰杆；是失了能，也不愿给家人添麻烦的温柔。

这些记忆的碎片，如今都成了我心底的钢。钢或许会锈，但你铸进我骨血里的那团火，永远都在烧。

海葬那天，我们把野花抛进浪里，花瓣散开的模样，像极了你最后的微笑。你看，现在我已足够坚强了，没沉在悲伤里，而是让你的精神接着活着。

你的精神就是有勇气活在当下、坚持用自己的方式活着：这让我也意识到：其实人生结局的好与坏没有标准答案，只藏在自己对生活的认知与选择里：用自己的方式舒展生命、每一步都心甘情愿地走，每一个决定都能安稳内心，便是属于自己的最好人生。

有些故事，话到嘴边只能咽回去。哭完了，也没法说放下就放下。或许时间能淡掉很多事，但有些刻在骨血里的记忆，这辈子大抵都忘不了了。

一直泪流不止、就写到这儿吧。愿你在海的尽头，还能活得像从前一样，潇洒，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