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雨下得人心里头像西安的城墙,也要长出青苔来了。我从小就爱雨、听雨、欣赏雨,曾写过一篇《雨记》的文章,抒发了我爱雨的原因和情怀。雨是我的心头爱!而我们陕西今年秋雨绵绵,天仿佛漏了个窟窿,那雨,不是下,倒像是谁用极细的筛子,不紧不慢地,将灰濛濛的水汽从早到晚地筛落下来,没完没了。让人烦透了!讨厌了!此刻,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心中的爱雨之情已荡然无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陕西的连阴雨从2025年9月2日开始,截至2025年10月17日,已持续了46天。此次连阴雨是1961年以来第二强的严重连阴雨事件。其具有开始早、雨期长、累积雨量大、暴雨频发、极端性强等特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雨终究是下成了灾,前半个月只觉得它黏腻、烦闷,如今才知道,这绵绵不绝里头,藏的竟是刀子,一刀一刀,都剐在农人的心尖上,成了一场劫难!</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若你有机会,去到渭河边上望一望,便知什么叫“发大水”了。那平日温顺的、几乎可以蹚过去的渭河,此刻竟成了一匹脱了缰的野马,浑黄的泥水涨满了河槽,漫上了堤岸,浩浩荡荡。它吞没了大片大片的滩地,那原本齐整整的玉米地、花生田,此刻只剩一片浑浑噩噩的水面,偶尔有几根倔强的玉米秆子探出头来,像溺水者伸出的绝望的手。水面上漂浮着烂草、断枝,还有一团团白色的泡沫,打着旋儿,向下游流去,带着一种无声的、破败的凄凉。</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些没能被大水吞没的田地,境况也未必好到哪里去。包谷是最可怜的。那裹着绿衣的棒子,虽经夏日的干旱,但没能等来秋阳的曝晒,将要成熟时,反倒因为吸了太多的雨水,有的在秆子上就沤烂了。掰开一看,很少有金灿灿的籽粒,甚至发芽发黑。花生更是如此,它们藏在地下,本是朴素的、饱满的希望,如今那湿透的泥土成了它们的坟墓,扒出来一看,壳子软塌塌的,和泥巴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果实,哪是泥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还有那山坡上的花椒树,我老家有名的韩城"大红袍",侄子说因夏天干旱缺乏雨水,今年的颗粒颜色没往年红还个头小。有的人家因秋雨没及时采摘回来的花椒在树上已发黑并落了满地,真让人心痛!山楂树也是一样的,我亲爱的老同学给我发来的视频中,红艳艳的果子,本该像一串串小灯笼,惹人怜爱,如今被风雨无情地摇落,铺了满地。那一片红,不再是喜庆,倒像是一滩滩凝涸的血,刺得人眼睛生疼。果农们蹲在地头,守着这一地的落果,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捡起来又能怎样呢?满是泥污,无人收购,卖给谁去?又能卖多少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果园里的苹果,倒是还挂在枝头,可那样子,看了更叫人发愁。听我对门邻居说她们白水的苹果,往年这时,早该上了红晕,像擦了胭脂的姑娘的脸,畅销全国。如今呢?却仍是青愣愣的,拳头大小,便不再长了。它们挤在湿漉漉的叶子中间,贪婪地、也是徒劳地等着那不知何日才会露脸的阳光。没有光,糖分便积攒不起来,全无往日的脆甜。这满树的青果,成了果农心里沉甸甸的、却又无法兑现的指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最要命的,还是地里的泥泞。秋收已然无望,眼巴巴盼着的,是赶紧种上来年的麦子。可这地,一片烂泥,黏得像一锅稠粥。播种的机器开不进去,一进去就要陷在里头;人穿着胶鞋踩上去,拔脚都费劲。节令不等人啊!寒露已过十天,再种不上,明年的夏收,便又从根子上断了指望。人们只能围着地头转悠,望着那一片片泛着水光的烂泥地,眉头锁成了疙瘩。这天,这老天!它不但夺走了眼下的收成,竟连明年的盼头,也要一并淹没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空气里弥漫的味道也变了。不再是清新的泥土味,而是一种混合着谷物腐烂、草木霉变的酸腐气。这气味笼罩着村庄,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雨还在下,不大,却足够冰冷。它打在残破的枝叶上,打在农人僵硬的脊背上,也打在这片过于饱胀、已然承受不住的土地上。这不再是滋养的甘霖,而是无尽的、冰冷的眼泪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雨下得城里人也没了脾气。路上的行人,步子都是急匆匆的,伞压得低低的,仿佛要在这无边的水汽里,为自己争得一方干爽的立锥之地。而早晚接送中小学生的家长们,不论是骑行还是步行,都是小心翼翼地前行。尤其是临渭区9月16号的那场大暴雨,因排水不及,街道瞬间成了一片汪洋,小汽车都无法前行,正在出门在外的行人,只能"望洋兴叹"。特别一提的是家家户户的阳台,挂满了半干不湿的衣裳,摸上去总带着一股潮湿的凉意,怎么也晒不出阳光那股子热乎气儿。人的心境,似乎也跟着这天气一同发了霉,生出些无名的烦闷与倦怠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雨,究竟何时才肯停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当云开日出,那被雨水洗过的太阳,定会格外灿烂;那被雨水喂饱的土地,定会捧出最慷慨的馈赠。此刻,且忍耐着,且聆听着这天地间最古老、最绵长的呼吸吧!</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