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汽车教导队刚待一周,心里还没完全摸清部队生活的节奏,便迎来了一个意外消息——一天晚上,副班长突然叫我收拾行李,说我被调到医院,接送你的车在外边。</p><p class="ql-block">我又惊又喜,手忙脚乱扎好背包、收好洗漱用品,跟着副班长快步走向救护车。一路上满脑子都是猜测:到医院会做什么工作?是帮着整理医疗物资,还是去干卫生员?毕竟我入伍前在地方卫校学习过,在新兵登记表的“特长”栏里,写了“卫校学习8个月”,是领导看后把我调到医院.?</p><p class="ql-block">接我的是院部陈文书,看天色已晚,他便笑着说:“今晚先在值班室凑合一夜,待明天院领导安排。”那一晚,我躺在值班室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在琢磨第二天会遇到什么情况。</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九点多,陈文书领着我到院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说:“等会见到的是医院郭副院长,不用紧张。”</p> <p class="ql-block">见了郭副院长,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郭副院长是位中年稍胖的首长,说话温和又亲切,他先问了我的基本情况。听说我是郓城人,说解放战争时还到过那个地方。又简单介绍了医院的情况,可最后一句话,让我瞬间愣了神:“今年来医院的新兵,包括三个女兵,全部分到医院供给排工作。”</p><p class="ql-block">供给排是做什么的?办公室的门开了,进来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军官,戴着栽绒面棉军帽,身姿挺拔,十分精神。郭副院长笑着介绍:“这是供给排的李振波排长,从今天起,你就跟着他干。”</p> <p class="ql-block">跟着李排长到了供给排办公室,他才慢慢跟我解释:“供给排分四个班,干部伙房班(中灶)、战士伙房班(大灶)、病员伙房班(小灶),还有一个驭手班。考虑到你是新兵,先把你分到中灶,跟着孙业强班长学些基础活,慢慢适应。”</p><p class="ql-block">我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又存了点小期待:或许这只是临时安排,再调出去干医疗工作。</p><p class="ql-block">到了中灶伙房,我发现,现实工作比想象中难很多,别说揉馒头、炒菜这些技术活,就连烧火都一窍不通。站在伙房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p><p class="ql-block">中灶班长孙业强,是1970 年入伍的老兵。他曾在烟台商校系统学习过烹饪,这为他扎实的厨艺打下了坚实基础 —— 他的烹饪技术出色,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炒菜时颠勺的动作:手腕轻转间,炒勺起落自如,热油裹着食材翻滚,火候与调味在这一颠一扬中精准把控,那利落又娴熟的姿态,即便时隔多年,仍不时清晰地浮现在我的回忆里。 更难得的是他的为人:性子忠厚诚恳,身上全然没有老兵的 “架子”,对待身边的战友无论是新兵还是同级,都始终温和耐心,从不摆资历、讲排场。也正因这份过硬的专业能力,叠加这份谦和待人的品性,他成了大家口中、心里都格外尊敬的老兵。 </p><p class="ql-block">孙班长特别有耐心,从不嫌我笨。他手把手教我发面,一边示范一边说:“面和水的比例要准,多了会稀,少了会硬,揉到面团不粘手、有弹性就差不多了。”第一次尝试发面,我还是没掌握好水量,面团软得像烂泥,只能一点点加干面粉补救,手上、胳膊上沾得全是面,活像个“面人”。旁边的上士刘金贵看得直乐,却没笑话我,而是过来帮我一起揉,还说:“谁刚开始学都这样,我当年第一次发面,蒸出来的馒头比石头还硬,班长都用来压咸菜缸了。”</p><p class="ql-block">蒸大米的时候,班长会让我站在灶台边,看他量米、加水,反复叮嘱“水没过米一个指节,蒸出来的饭才不软不硬”。我记在心里,可第一次单独蒸饭,还是因为火太急,锅底的饭糊了一层,上层却夹生。开饭时我特别愧疚,主动跟大家道歉,没想到就餐的战友们摆摆手说“没事,慢慢来”。小毕还把自己碗里没糊的饭拨给我一些:“下次把火调小,多盯着点就行,谁还没犯过错。”</p><p class="ql-block">后来慢慢上手,我不仅学会了蒸饭、揉馒头,还跟着班长学炒菜。有次部队会餐,伙房要准备十个菜,班里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我负责切土豆丝,一开始切得粗细不一,班长就教我“手指弯曲抵着刀背,慢慢切”;班长掌勺炒红烧肉,油星子溅得手背上全是小红点,他却顾不上擦,盯着锅里的肉调整火候,直到炒出琥珀色的糖色,香味飘满整个伙房。开饭时大家吃着热乎可口的饭菜,纷纷夸“伙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听到比自己吃了红烧肉还香。</p><p class="ql-block">班里的战友也都很和善,刘金贵上士协助我搬沉重的面袋,小毕、小高会教我怎么快速择菜。唯独副班长杨明堂,对我和杨春松总是不冷不热,说话也少,有时候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点点头就走。</p><p class="ql-block">后来跟班长聊天才知道,杨副班长是后勤的理论学习骨干,平时不管是理论学习做笔记还是发言,都很积极,大家传说已把他列为提干的苗子,可他只是初中毕业,我和杨春松都是高中毕业,平时开班会发言,或是学理论做笔记,都比他上手快,大概是因为这样,他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正在灶台边烧火,杨副班长走过来,皱着眉问:“火怎么样?能跟上蒸馒头的进度吗?”我看了眼灶里的火苗,随口答了句“还可以”。没想到他凑过来一看,立马夺过我手里的火钩子,没好气地说:“新兵还熊人!”</p><p class="ql-block">我当时一下子就火了,忍不住反驳:“我新兵哪有资格‘熊人’啊!”他愣了一下,没再跟我争执,只是沉默着添了些煤快,转身走了。</p><p class="ql-block">事后,班长看出我情绪不对,主动跟我聊起这事,我才弄明白——原来杨副班长说的“熊人”,不是“批评人”的意思,是他们老家的方言,指“骗人、敷衍人”。当时他看灶里的火苗忽明忽暗,根本不够旺,我却答“还可以”,以为我是撒谎,所以才说出这样一句话。</p><p class="ql-block">知道是误会后,我主动找了杨副班长,递给他一杯热水,笑着说:“副班长,那天是我没弄明白‘熊人’的意思,还跟你顶嘴,你别往心里去。以后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直接指出来,我一定改。”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当时语气太冲,之后再跟我相处,就亲切多了。我炒青菜总炒不出香味,还是他悄悄告诉我“先把葱姜蒜爆香,再下菜,火要大,快炒才脆”,照着他说的做,果然好吃多了。</p> <p class="ql-block">转眼到了三月份,医院里迎来两件大事:一是部分超期服役的老兵退役,二是卫生员训练队要开学了。1975年是部队整编年,好多老兵要复员,我们医院这年走了三十二人,我们中灶除了孙班长、刘上士、我和杨春松留下,就连一直议论要提干的杨副班长,也退伍了。临走前,他把自己整理的“伙房工作笔记”递给我,里面记着各种饭菜的做法和火候技巧,还写了句“好好干,在哪儿干好都会发光的”。我非常感谢杨副班长对我的帮助鼓励。</p><p class="ql-block">供给排召开了整编后的第一次会议,核心是人员调整。会上宣布,三个女兵去卫训队学习卫生员;而我、新兵李典强和老兵老戴调到战士伙房(大灶)工作。</p><p class="ql-block">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心里那点“调去医疗岗位”的期待,彻底落了空。看着三个女兵收拾行李准备去卫训队的身影,我摸了摸口袋里杨副班长的笔记本,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向大灶的方向——从那天起,我成了一名真正的炊事兵,也决心要把伙房的工作干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这是我曾工作过的大灶伙房,现在已是破烂不堪。</p> <p class="ql-block">这是一直被我尊敬的郭副院长,后部队离休进住26集团军烟台干休一所。</p> <p class="ql-block">这是老领导李振波排长,后转业到乳山市机关工作。</p> <p class="ql-block">这是我在中灶伙房工作时的战友。后是74年的兵皋树国,76年复员,前左是杨春松,部队提干,后转业到莱州税务局工作,前右是作者。</p>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