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拖二

老潘

(永平同学摄)

　　西师桃园213寝室室友年会结束那天傍晚，同学们在酒店大厅作出同乘公交去甘(洛)南(站)的决定，不单为省银子，也不单最大化同窗偕行之乐，更是维护了与生俱来的群体消费习惯。

公交车并不拥挤，慢摇慢摇地，正好沿路观赏街景。甘洛县城这条最主要的长街一一团结南街，犹如两江交汇区域，呈现着河谷地带民族交融的自然曲线，骑楼廊檐之下，大大小小的简装店铺，彝汉装束的男男女女，时不时会让人小有来回穿越的感觉。

车子停靠上菜市站，上来一位彝族阿米子。她背着一个小娃，左手牵着一个大一些的，右手拉着一口银灰色的拉杆箱，臂弯上还挂着一个黑红相间的旅行包。一阵忙乱过后，她终于带着孩子坐上紧挨后车门的座位。车子后半截地板要高两个台阶，帆布包倒是放到了座位边，拉杆箱却无暇顾及了。箱子调皮蛋似地在我身旁忽前忽后来回滾动，我伸脚将它卡住，让它消停下来。终点站到了，全部下车。地板上不知谁掉落了一张一元纸币，阿米子牵着的那小子目不转睛盯着钱钱不肯移步。我见状灵机一动，说这是小弟弟的呀，捡起来递给他。

算是个小插曲吧，他们仨应该也是赶火车的。我们忙着在车站广场拍照留念，各走各的了。

　　车票都是“抢”的，大家分散在不同车厢、不同座次，我在7号车厢双人座的第一排，靠犄角的F座。放好行李，去看看同学们的情况。大家都落座了，永平同学拿着手机正专注地筛选他这次旅行中妙手偶得的拍摄成果。

他快速地翻看着，大渡河的水上公路，海棠镇的茶马古道，金字塔型的彝族圣山吉日坡，忽然，他停了下来。“嗬，造型姿态，亲情母爱，这张好，难得一见的情景！”我作出点评。定晴一看，你猜怎么着，照片上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公交车上那位带着两个娃娃的阿米子。“你若觉得好，我就发给你。”永平他居然把重音搁在“发”字上。这位从学生、知青、工人、学生、干部直至退休老翁在数十年跌宕生涯中对篮球乒乓痴心不改的先生，手指头依然无比灵巧，瞬间我就听到自己手机的应答声。

　　动车悄然起动。回车厢归位我的1F时，不经意扫一眼邻座，一时竟呆住了。猜怎么着，我的1D邻座，居然就是那位一拖二的彝族阿米子。

她依然背着娃，坐在座位上，那个大一点的站在她脚边。她忙不停地给孩子弄这弄那，额头上沁出汗珠。“是不是缘分哦？”我差点冲口而出。他们坐得很局促，1F给我留着呢。我迟疑不决。我想我要是挤进去坐，当然是名正言顺，但母子仨会坐不安稳，而我挤在里边，也会比较难受且有些搞笑。于是我对她说:“我喜欢散步，你们坐吧，小弟弟也坐上去。”推让再三，她接受了，她说他们两个站，到峨边南。

坐吧，在重庆的公交车上，偶尔咱也有老让小的情况，站着并不觉得咋地，内心却轻松愉快，感觉良好，因为自己年轻了。我在几个车厢里走动，为我的“微信运动”刷数据。心想，也许她是带着娃娃回山寨看望外公外婆，或许是带着丰厚的礼物返回城里的新居，我没有倚着让座的理由去问这问那，给人家添乱，降低一位守护着娃娃的母亲内心的安全感。

　　40分钟后，峨边南站到了，我帮她推着拉杆箱送他们下车，竟有一些依依惜别之情，尽管“依依惜别”这个词用在这里并不合适。

人生的路途中曾经遇到过的人不在少数，大多一生一晤，一频一笑，三言两语过后，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突发奇想，假如将来在某个地方我能再次与这位“一拖二”的彝族母亲谋面，会不会觉得非常有趣，可不可以称为奇迹？

说一声拜拜，道一声珍重！

2025.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