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人讲的“撮巴子”》文/吴老满

吴老满

　　在长沙这座充满烟火气的城市里，有一句口头禅叫“撮巴子”，它是一个独特的存在。“撮巴子”，在长沙方言里，指的是那些靠着一些小聪明、小手段来谋生甚至行骗的人。他们就像城市角落里的一个无所不在的影子，在市井的喧嚣中时隐时现。

当然，在长沙话里面，撮巴子也并不完全是贬义词。“撮”其实就是骗，但有时候善意的用嘴巴皮子“撮”别人一下，有时撮得让人还蛮舒服的，被撮的人还显得特别的开心！就像有一个王大嗲的老同事在厂区的宿舍里面蹓跶时，碰到了王嗲嗲，就作古正经的跟他讲:

“王大嗲吔，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家大少爷带哒一个好漂亮的妹子在看电影，看那样子俩个人还显得蛮亲热的，看来过不了好久，你可能真的要做嗲嗲哒吔！”因为王嗲嗲的崽伢子年过三十了，好像还一直没有找女朋友的影子，所以这就成了王嗲嗲的一块心病。现在他明明晓得这个老同事是好意“撮”他的，是逗他开心的，但他还是蛮喜欢听咯扎老“撮巴子”的话。他当然也会开心的笑着回答道:

“你咯扎老撮巴子，我才不会信你撮呢！真的有那一天，我肯定会第一个把你搞醉！”他一边说，心里面一边却希望这是真的，所以笑得合不拢嘴。因为他相信有人吉言就会有盼头，他就一直盼着崽伢子带一个女朋友回家来。所以这个善良的“撮”一下子老朋友，大家都是觉得蛮开心的。

　　在长沙的老街老巷子里，还有一些“撮巴子”，那就是凭借着一些小聪明来“撮”别人了，他们这些撮巴子，也许只是为了生活，赚一点点蝇头小利。清晨，阳光还未完全照亮狭窄的街道，菜市场就已经热闹起来。在那一堆堆新鲜的蔬菜和活蹦乱跳的鱼虾中间，偶尔就会有些“撮巴子”的身影。他们可能会在秤上做点手脚，用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技巧，让顾客在不知不觉中多付了钱。一个卖水果的“撮巴子”，会把几个坏水果巧妙地藏在好水果中间，然后以漂亮的外观吸引顾客购买。当顾客满心欢喜地把水果带回家，才发现里面的猫腻，但此时早已找不到那个卖水果的人了。

不过，另外有一些“撮巴子”也并不全是令人厌恶的。有些“撮巴子”只是为了在艰难的生活中多挣一口饭吃。在长沙的夜市里，就有一个弹吉他卖唱的年轻人。他看起来文质彬彬，歌声也还算动听。但他有个“小伎俩”，就是在倾情演唱的时候，却故意唱到一半停下来，然后开始讲述自己那些编造的悲惨的身世，说自己是为了追求音乐梦想来到了长沙，却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挫折，希望大家能慷慨解囊来帮助他。很多路人被他的故事打动了，纷纷掏出钱来交给他。其实，他的故事有很大一部分是编造的，但他的歌声又确实能给大家带来片刻的愉悦。

　　“撮巴子”们的存在，也反映了长沙这座城市的多元和包容。他们虽然用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城市生活方式中的一部分。在长沙的一些老茶馆里，有时候会有“撮巴子”来表演一些小魔术。他们手法娴熟，能把观众看得目瞪口呆。表演结束后，就会拿着帽子向观众要钱。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这可能是他的一种“撮钱”的方式，但还是会笑着把钱给他们，权当是看了一场有趣的表演。

当然，在长沙确实还有一些“撮巴子”的撮法，那才是真正的搞诈骗了。但还是有人明知道是被人下了套，把口袋里面的钱都撮光了，但还没有办法去提防。比喻有人在街上玩套红蓝铅笔的把戏，要你看清楚下注，明明看着他是套的蓝色铅笔上，一把把钱下了下去，等他一打开，却发现是套在了红色铅笔里面。于是不服输，看着他再套在蓝色铅笔上时，会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掏出最后一把钱押上，再慢慢板开他的手，结果当然肯定还是一样的，那根绳子还是套在了红色铅笔上，也还是把他的钱全部套进了他的口袋里面去了。没有办法抗拒诱惑，明明晓得这是一个撮巴子的老套路，可还是上当被撮了，回到家里还做不得声，只有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哀声叹气:

“咯扎卵撮巴子，他是禾拾搞的啰？老子明明看到他是套的蓝色铅笔，撮得老子不停的下注，把老子真的撮得好惨啊，咯扎不得好死的撮巴子！害得老子要呷一个月的稀饭了！唉，真的背时唉！”那一个通宵他都在骂那个撮巴子，那肯定是睡不好的了。

你看到有人在街上摆摊子，买的都是一些狗皮膏药。看到有人围上来了，立马他就会巧舌如簧的胡扯海扯起来:

“各位嗲嗲娭毑们呃，我卖的咯个膏药可真的是宝贝啊，他是给乾隆皇帝治腰疼，给慈禧太后治腿伤，都是一贴见效，三贴断根，真的是皇宫里面流传出来的宝贝，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于是说得一帮人都动心了，他们都一窝蜂的冲上去，把膏药一抢而光，其实这抢货的人里面，有一半人是那个摆摊的同伙，专门做给别人看的。有人见这么多人抢着买，还以为真的抢到了宝贝了，但是拿回家，几贴膏药贴下去，不见一点成效，才晓得又上当受骗了。于是一个个咯样子讲那个撮巴子的:

“那个撮巴子真的会讲哦，只要他一开口，连树上的麻雀都可以撮得下来！冒得办法啊，我们都被他撮巴子撮了！”这个口气，既有对撮巴子的埋怨，也有一种被“撮”后的无奈。

　　我记得，当时我上班的工厂就在长沙市袁家岭，那里是市中心，一天到晚都非常热闹。而那里各式各样的“撮巴子”也最多，有套红蓝铅笔的，有摆像棋杀残局的，也有拿着假光洋卖高价撮钱的，我就亲眼见过一场高级撮巴子玩的套路。

那一天清早，我骑车去厂里上班，经过长岛饭店门口时，见有好多人在它的旁边，围着一个地摊子看人摆着一盘残局在下像棋。反正我觉得时间还早，也就挤过去看热闹。只见一盘像棋残局摆在那里。守摊人在那里吆喝:

“哪一个都可以上来下注杀一盘啊！你只要押一块钱，不管是赢还是平局，你都可以赢得五块钱。并且红先黑后，双边都随可以你选。旁观者如果觉得哪方能赢，也可以跟着押注，但是落子不悔。这残局看起来确实是简单，红先黑后，红棋只要提炮一將军，黑子可就输定了。但是，有好几个人轮流上阵，只要你一动红子，看着明明可以把对方將死的，但却是立马就输。他们输棋的搞不懂，我也搞不懂。

这个时候，忽然一个西装革履，手提密码箱，头发搞得油光发亮的年轻帅哥走了过来。他一看是下残局像棋，于是很有礼貌的问道:

“请问，您这个棋怎么下的？”一听这一口纯粹的普通话口音，再看那一身好时髦的打扮，就知道这是一个刚下火车，从外地来长沙的外地歪嘴子。

“哦，小帅哥，我们是一块钱下一盘，你赢了我给你五块钱，你输了只给我一块钱。”摆棋摊的赶紧用长沙塑料普通话说道。

“有这么好的事吗？那我来跟你下一盘可以吗？”他那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一下子就引起了旁观者的关注。

于是，他蹲下身子，把密码箱抱在怀里，认真看着这盘残棋。

“老板，你这盘棋输定了啊！”他说完，拿起一粒红子將了对方一军，对方黑子让了一着，他又將了一军，黑子又让一着，这下將完，红子就再没有办法将下去了，黑子转守为攻，一着棋就把红子將死了。这个年轻帅哥不服，连说:

“不对，不对啊！你明明是输了的，怎么会这样就输了啊！我们再来一盘。你红我黑。”很明显，残局棋的套路早就设计好了的，只要你第一步走错了，结果肯定是输。他连续下了几盘都输了。眼睛都输红了。但他正真应了那句古话，他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他打开密码箱，从里面拿出一迭拾元大钞，往棋摊上一放。

“来最后一盘，你敢赌吗？要赌就对等赌，你敢吗？”这时，那个摊主却面露难色。

“我有什么不敢赌的，只是我没有你这么多钱。如果有，我保证你输。”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在议论，

“咯扎外地哈简卵，想跑到长沙来耍横，冒得咯样的好事。我们沙马子绝对不能扮矮啰！来老板，我押10块你赢！”摊主见有人下注，万分感谢。

“兄弟，谢谢你帮我衬棚！这局棋如果䊨了，我翻三倍给你！还有兄弟帮我加注吗？你们下注我保证全部回报给你们！我保证一分钱不要！”旁边有人见此情况，都一个个冲动起来了，纷纷掏钱下注押在摊主这边。见两边的钱都堆得差不多了。最后一战也就开始了。

这次北方汉子选择了红子先走。他举棋在手，好像在发抖，半天也不见他落下，旁观者见状，都起哄嘲笑起来，说你咯扎外地鳖，充么子板鸭啰，快落子唦！想了半天，他终于把子落下了，摊主随之应了一着，可是第二步棋，红子没有按套路走，而是下了一着险棋，旁边好多人冲着摊主喊:

“将军啰，将军啰，咯扎外地鳖死定啦啰！”摊主看着他们，有点犹豫的说道:

“你们讲要將他的军，將得死不啰？”旁人都叫起来了。

“哎呦呦，莫怕啰，只要架炮一將，將他两步棋就可以將死他！”

“那好啊，我就听你们的啊！赢了我们分钱去！”摊主边说边举棋將军，哪晓得，那一刹那间，风云突变，他两步棋将下去，黑子就无棋可走了。红子一子落下定乾坤，他这个年轻小帅哥赢了！

摊主的脸色一下子铁青了，但他还是願赌服输，把那一大把钱往年轻小帅哥面前一推。

“兄弟，还是你厉害，这盘棋你赢了，这钱都归你了！”那个年轻小帅哥也不客气，迅速把钱装进了密码箱，站起身，对着摊主说了一句:

“谢谢！”然后转身朝着长岛饭店里面走去。

“就咯样子让咯扎东北鳖走了？冒得咯么便宜吧？一扎外地鳖，我们去把钱抢回来！”有好几个押下重注输了钱的人，这时才醒悟过来，准备纷纷纠合起来想搞事了。这时就见一个人站出来说公道话了:

“兄弟们莫冲动啊，摆摊下残局，本来就是赌输赢，这对哪一个人都是公开公平的。输哒就输哒，要服输！如果我们咯么多人去抢他的钱，搞不好都会搞到号子里面去了，那又何苦呢？”听这么一说，大家都没有脾气，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摊主也把棋盘一收好，坐在路边的石凳上抽起了烟。

我从头到尾看了半天，总觉得这里面有套路。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上班的时间还早。于是我也在他的不远处蹲了下来。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我就看到刚才散去的几个人又围过来了，这时从长岛饭店里面也走出来一个穿着风衣的年轻帅哥。我一看，他不就是刚才那个年轻的小帅哥吗？只见他走拢来，一把抓住摊主的肩膀说:

“涛鳖，今天这盘杀猪的棋杀得还可以啵？”听他一开口，他哪里是么子卵北方人啰，那一口地地道道的长沙话，比我还讲得好呢！

“雷子蹩，你咯扎鳖，天生就是一个好演员，你什么时候又筐过瓢啰！”我见他们几个都开心的大笑起来。

你们看这些“撮巴子”，这才是我们长沙话里面讲的江湖老口子，他们才是最有演技的“撮巴子”。他不是一个人“撮”，而是几个人合在一起“撮”，并且从头到尾都配合得天衣无缝，把旁边观棋的人“撮”得一个个溜溜的转，被“撮”的人还一点都不晓得。你们说厉害呜？

　　然而，随着城市的发展和管理的加强，“撮巴子”们的生存空间也在逐渐缩小。如今的长沙，到处都是高清摄像头，各种市场监管也都越来越严格。那些靠欺诈手段谋生的“撮巴子”也就越来越难以得逞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撮巴子”这个群体就会消失，他们可能会以新的形式出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长沙城里的“撮巴子”，就像一本独特的书，记录着这座城市的过去和现在。他们是城市的一种特殊符号，既有让人讨厌的一面，也有让人觉得可爱的地方。他们见证了长沙的变迁，也成为了长沙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无论时代会如何的变化，“撮巴子”的故事还会在长沙的大街小巷继续流传下去。

2025.10.19于贵阳贝地

吴老满，湖南长沙人，本名吴振武。1985年毕业于中央电大汉语言文学专业，2000年毕业于中央党校函授学院法律本科。1989年下海，1992年曾创办珠海星光制药有限公司。2003年来贵阳创业，原为贵阳福万家大药房有限公司董事长，现为贵州一品药业连锁有限公司监事，贵州省药品零售行业商会执委，贵州省诗人协会理事，中国书画院贵州分院总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