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里的遇见

白桦

几场风过，天就凉了。清晨推开窗，空气里浮着一层湿凉的雾，远处的树影朦胧，像是被谁用毛笔蘸了淡墨晕染开。楼下的老槐树开始落叶子，一片，两片，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积了浅浅雨水的石板路上，悄无声息。这是入秋后的第一场雨，不大，却绵密，像极了藏在心底没说透的话，一点点漫过时光的堤岸。

我撑着伞往巷口走，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谁在耳边轻语。巷子里的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发亮，倒映着墙头上垂下来的三角梅，花瓣上滚着水珠，红得愈发鲜活。转角处的老茶馆还开着，竹编的帘子半掩着，里面飘出淡淡的桂花香和茶叶的清苦。我想起去年也是这样一个雨天，也是在这个茶馆，遇见了那位素衣的老人。

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热茶，手里拿着一本翻得有些旧的诗集。雨打在窗棂上，他偶尔抬头望一眼窗外的雨，眼神温和得像浸了水的棉絮。我找了个邻座坐下，点了一杯同样的碧螺春。茶刚沏好，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岁月沉淀后的沙哑：“这雨，最适合读诗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指着诗集里的一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说：“你看，古人写秋雨，从不写它的冷，只写它过后的清。就像有些遇见，初看寻常，回头想起来，全是温柔。”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从王维的山水诗，聊到巷口那棵老槐树的年龄，聊到他年轻时在江南的旧事。他说他年轻时爱游山玩水，每到秋天，总要去苏州的拙政园待上几日，看残荷听雨，看枫叶染透亭台。“后来老了，走不动了，就守着这茶馆，看一场场秋雨，等一个个像你这样愿意停下来聊几句的人。”

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人起身告辞，临走时递给我一片压在书里的枫叶，枫叶已经干透，脉络清晰，像一枚小小的邮票，印着去年秋天的痕迹。

如今又是一场秋雨，茶馆的竹帘依旧半掩，只是靠窗的位置空着。我拿起那片枫叶，放在鼻尖轻嗅，仿佛还能闻到去年的桂花香和雨水的味道。原来有些遇见，就像这场不期而至的秋雨，看似短暂，却在岁月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它不声不响，却温柔了往后的每一个秋天，每一次想起，都像喝了一杯温热的茶，暖了心，也暖了时光。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总有一场秋雨，惹了眉间的相思；总有一场遇见，让平凡的岁月，变得柔软而绵长。就像此刻，雨停了，风里带着桂花香，我知道，有些温柔，会一直留在记忆里，在每个秋天，轻轻叩响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