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流浪者的故事 胡桂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林野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昨日翻找废弃能量棒时沾上的铁锈,牙龈却在隐隐作痛——那是三天没进食的信号。蜂巢区的补给站早已空了,现在底层人想活下去,只剩三条路:去“血站”换半块发霉的面包,在暗巷里抢同类的残食,或是像传言里那样,在最深的地下通道里,有人用同伴的肉果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他刚避开两个持刀抢劫的流民,视网膜上就飘来富人区的全息广告:淡蓝色的“雅典娜知识芯片”在虚拟屏上织成神经网络,电子音温柔得刺耳:“三分钟植入,掌握量子物理,赢在基因起跑线。”林野猛地低下头,帽檐遮住脸——上周他亲眼看见邻居家的孩子,为了抢半袋过期营养液,被人用钢管砸断了腿,而富人区的孩子,正通过芯片学会古代诗歌里“稻花香里说丰年”的意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喂,要‘听书’吗?用半盒凝血剂换。”墙角的老头缺了半颗牙,手里攥着改装的旧收音机。林野摸出怀里最后一点献血换来的凝血剂——那是他准备应对伤口感染的救命物,咬牙递了过去。电流杂音里,突然飘出一段带着温度的人声:“星星在夜空中眨着眼睛,麦田在风里翻涌着金色的波浪……”不是芯片植入后的标准语调,而是有停顿、有叹息,甚至会说错词的鲜活声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是……书?”林野的声音发颤。他从小被灌输“读书无用”,可此刻,“麦田”两个字竟让他想起献血时护士偶然提起的“东方”——据说那里没有知识芯片,却有人愿意“吃苦读书”,不用靠献血换食物,更不用把人关在水泥笼子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老头把收音机塞进他怀里,声音压得更低:“老陈偷录的‘原声书’,他之前在教育超市扫厕所,看见过‘东方留学申请表’,说那边的人会教你写字,教你怎么靠自己活下去……可惜他上周想凑钱买‘偷渡船票’,被维护者当成抢劫犯打死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林野攥紧收音机,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他突然想起教育超市外的价目表:“基础交流芯片”要三个月献血量,“偷渡船票”的价格,能让他卖光全身的血都不够。而蜂巢区的暴力早已成了常态——前晚他躲在垃圾桶后,亲眼看见一个女人被三个男人拖进暗巷,她的呼救声很快就没了动静,只留下几滴溅在地上的血,没多久就被野狗舔干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东方……真的有人愿意教我们读书吗?”林野问老头。老头没回答,只是指了指他怀里的收音机:“老陈说,那边的人说‘教育不是商品’,还说‘人不是靠芯片活着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深夜,隧道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林野拆开收音机,里面除了电路板,还有张泛黄的纸条,是老陈的字迹:“船票在第七号排水口,芯片给不了‘想做人’的心,东方能。”他刚把纸条攥紧,就听见远处传来维护者的脚步声——有人举报了“私藏违禁品”的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林野抓起收音机就跑,跑过堆满垃圾的空地时,看见水泥笼子里的孩子扒着栏杆看他,眼里闪着饿极了的光。他突然停住,把收音机扔给那孩子,又指了指第七号排水口的方向,哑着嗓子喊:“去东方!去读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维护者的电棍已经碰到了他的后背,剧痛传来的瞬间,林野想起了那段“原声书”里的话:“重要的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他不知道那个孩子能不能找到船票,也不知道东方是不是真的有麦田,但他知道,自己终于不是在“混日子”——他像个真正的人一样,为了点什么,拼过一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而远方的海平面上,一艘挂着暗旗的偷渡船,正等着载着一群“想读书”的底层人,驶向那个能让他们成为“人”的东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