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煮茶 岁月缝花（十年）

Q小姐🌻

十年，
你说十年是多久？

爱茶的人说它是一壶茶的功夫。爱花的人说它是花开一瞬间。要说多久，久而久之，多久似乎不太重要，只要它在你心里，十年或许只是昨天的花开花落，今天的日升月明。


你说那是时间煮茶，或许也只是岁月缝花。茶在火上，微微地沸着。是一只粗陶的小壶，形制朴拙，釉色沉静如夜。水是先前汲来的山泉，此刻被火焰的温情撩拨，正吐出一缕缕、一丝丝的白汽，在微凉的空气里，织成一张迷离的网。


那“咕嘟”声也是极文静的，像是怕惊扰了这满院的秋光。我独坐在廊下，看那一缕水烟袅袅地升腾，盘旋，最终散入虚无。光阴的幻术，大约便在于此了——它将过往那些惊心动魄的喧嚣、那些烈火烹油的繁华，都这般声地，煮成了一壶安详的、温润的、可供人细品的沉默。


这沉默里，便浮起旧事的影子来。也是这样的秋日，只是风更烈，夜更寒。那时节，为着一个渺茫的念想，在都市的钢筋丛林里奔走。记得多少个深夜，从高楼的窗望出去，底下的灯河依旧流丽璀璨，而自己的一方天地，却只有一盏孤零零的台灯，与一叠厚厚的书册相伴。那时的奋斗，是带了芒刺的，像一枚未熟的青果，涩而硬。心里仿佛燃着一团火，灼灼地，要烧出一个光明的未来。


那火是好的，予人勇力，却也催人焦渴。如今回想，那一段被理想炙烤的岁月，不也正像是被投入壶中的一片新茶么？在滚烫的现实中翻腾、舒展，将生命里最本真的青涩与激烈，都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当时只道是寻常，甚至觉得苦；而今隔着岁月的烟水回望，那一切的跌撞与踉跄，竟都成了茶汤里一缕不可或缺的底蕴，沉在杯底，是人生丰厚的滋味。


思绪飘得远了，便不自觉地踱到院中。秋日最是公允，它为一棵葱茏的夏木，也毫不吝啬地染上颓唐的颜色。院中的那颗老树，叶片已黄了大半，边缘卷着，透着一种历经风霜后的柔韧的干枯。风一来，它们便三片两片，全无牵挂似的，打着旋儿，悠悠地落下来，歇在石阶上，覆在青苔间，全无悲声，只有一种静默的、完成了使命的坦然。我的目光，便落在那光秃的枝桠间。奇崛的枝干，交错着伸向淡蓝的远天，像是以天空为素绢，用最瘦硬的笔法，画出的几笔寒林。那姿态，清寂，而又坚韧。


看着这枝干，心里蓦然一动。落花固然是诗，是美的极致，但谁又曾想过，那托举过繁花、又默默送走花雨的枝干，在接下来漫长的时日里，该是何等的孤寂？它不言不语，只将生命的力量向内里收敛，沉淀，在无人见处，默默地“缝”。


用光阴作线，以经历为针，将风霜的裂痕、雨雪的创口，一针一线，细细地弥合，静静地积蓄。这“缝”的过程，是何等的幽微，何等的耐心！我们总惊艳于春日的繁花似锦，那或许是岁月在某一刻慷慨的赠予；而这秋日的瘦枝，这冬日静默的蓄势，才是岁月更深处，绵长而坚韧。它将生命的残缺与遗憾，细细地织补，最终成就一种完整而坚韧的美。原来岁月无言，却是一位最沉静的姑娘。


壶中的声响密了，是时候了。我将它提起，倾入同样朴拙的杯中。茶汤是清澈的琥珀色，在微光里，漾着温润的光。我捧着这杯茶，暖意便从指尖缓缓地流到心里。这一杯里，是时间的滋味，是岁月的恩赐。它告诉我，此生尽兴，未必是踏遍山河，笑傲江湖；或许更是，于沸腾的际遇里，不失本真的赤诚，在沉寂的光阴中，不堕向善的初心。


茶渐温，心亦静。远处，霓虹的灯光显得分外柔和。我饮下这杯由时间煮就的茶，感觉那滋味，清苦中透着回甘，一如这赤诚而又善良的人生。


十年又何妨？

或是昙花一现间，或是高山雪莲开，在时间里煮茶，在岁月里缝花，多久？再久？一生或长或短，窗外的秋雨绵延嘀嗒，仿佛在告诉我们：你要此生尽兴，赤诚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