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秘境与草原的呼吸中行进——天地甘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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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和草原，都在青藏边缘，这里的低山，淡雾，清风，小径，蓝天，白云和黄草，在浅秋的岁月，每一样都是别有意境。

远山如黛，墨云低垂，

近水含烟，浅秋清闲。

追逐甘南，秘境草原，

风光迥异，山河深远。

一大早，我们自夏河出发，车轮驶上新铺的三一六国道，一路向北。路面略高于草原，行驶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叩醒沉睡大地的晨钟。

30多公里的路途，用时约50分钟。车行一路，美景如画，广袤无际。典型的甘南风光，在车窗外铺展，连绵不绝。《诗经》里说的好："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晨光中的甘南草原，正应了这千年的诗意，白露未晞，雾色迷离。

• 云雾中的隐世天堂—甘加秘境

我曾几度去大西北，甘南却是初次来。与苍茫的青海相比，这里同样广袤无垠，一眼望去，天地相接。但甘南的山更绿，绿得油亮润泽；植被更茂密，因毗邻川北，雨水稍多；草长得高而挺拔，这是雨露滋润与高原日照的结果。少了几分戈壁的萧瑟，不像西北汉子那般沧桑，却添了几分清秀与宁静，仿佛江南女子般的羞涩。

草原如巨毯，起伏绵延，牦牛群、绵羊堆在雾中若隐若现。远望如青黛的山石静卧，驰近了看，才知道这些都是流动的生灵。黑的如墨玉，白的似凝脂，在薄雾中，缓缓游移。新铺设的路，比地面微高，车轮行驰过，声音清脆悦耳。车行缓缓，天光渐开，浓雾化作轻绡。

原本混沌的天地，渐渐分明。云朵低垂，与残雾缠绵难分；草色青黄交接，根根直立，像马尾巴一样硬朗，挂着露珠，在晨光中闪烁。

这甘南，当真也好怪。国庆出门前，原本预报有雨，待我们抵达后，雨却悄悄遛走了，只留下这片正在苏醒的草原。雾散处，天地相接，微微的柔光，愈发清晰，仿佛整个甘南都在进行一次深呼吸，它们要把夜色吐尽，将晨光纳入。这变幻的天气，却给眼前增添了无尽的朦胧和迷离，让秘境初现。

秘境​​深处

穿越的这片空间时，处处都是青寂。远山不高，确切的说应该是岗，微微起伏的土包，光滑的像绸缎，高低有序，绵延不绝。

眼前的野草都很高，且直，一片片、一束束支撑着身子，像无水的稻田，平直的铺到山坡。近处垒砌的护路台，都是用石头堆砌出来，把路和草地分开。间或有一条小河，连接着沟哇，蜿蜒流淌，银光绰绰。

半山腰，有寺庙和村庄，庙顶上的圆球亮晶晶，晃人的眼，像是挂在半空的铃铛，和风呼应，摇荡身姿。

另辟蹊径

由于沿途皆风景，于是，我们便一路缓缓行，在不知不觉间，已悄然走进了甘加秘境的最深处。路和草原，都被篱笆隔离，前不远处，路口有藏民在值守，极认真的巡视。

据带头大哥还说，在他20年前来的时候，这里都是土路，四周没有篱笆，野花遍地，藏民见人的热情都洋溢在脸上。而今，估计是利益和旅游要求，很多都已经在改变。

眼前分出两条路：一条通往开发完善的观景台，需购票进入；另一条是窄窄的土路，蜿蜒盘旋，伸向山脚下的藏寨。按照地图与凭着直觉，我们选择了后者——大家想找一处高地，俯瞰一下这片土地真实的模样。

穿过值守点，车子拐进小路缓缓向上。经过一座正在修缮的藏庙：脚手架搭着簇新的彩绘外墙，门前堆满碎石断砖，刚落的秋雨将黄土搅成泥泞，散落的木材工具间，唯有经幡在高原风中猎猎作响，沉默而孤独。停车派人探路后，我们沿一条长满枯草的土路，向小山顶驶去。山虽不高，却是此处的制高点。

山上土壤很黏，经了雨水后，便成了黏黏的那种硬实土。沟壑不多，却很分明，四处扩散，像极人的大动脉血管。

遍布的野草，却不是单一的品种，都是极硬，伸手一摸，扎得人发痒。

它们多是禾本科的针茅属植物，在混合高寒草甸特性，硬便是它的最大特征。是当地有名的劲草。

针茅叶片细长、卷曲，质地一看就极坚韧，只是为减少水分蒸发，适应环境。

它的穗是长长的、弯曲或螺旋状的芒，像一根根纤细银针。逆光时，整片草海会闪烁着金属般光泽。风吹过时，针茅丛随风起伏，形成草浪，并沙沙做响。

其实，草丛中还藏有开着小黄花的委陵菜，挂着干瘪的豆荚棘豆，残留着令人心醉的蓝色龙胆。

站在坡顶，整片秘境在眼前铺展。这里是未曾修饰的风景，反而更接近自然，是土地最初的原始呼吸。

因为昨天在拉卜楞寺行走过于剧烈，高原反应也就找上门来，头晕脑胀；而今日，我便格外安静矜持。在山巅上，一步一趋，慢慢前行，缓缓转身，竟有些像《哥舒歌》所描绘的："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走路都是悠着，不敢任意随心，纵脚想疾驰，气却难济。

在高坡处，俯撖旷野，可以见到刚刚绕过的盘山路，像飘带般系在山腰间，带着飘逸，带着婉转，有时上扬，有时下穿。漫坡的草地上，是牦牛群在安详地吃草，高峰凛凛，凉风飒飒，令人神清目舒，周身爽透。

甘加秘境，就静卧在夏河县北部，它不是那种遥不可及的雪域，而是一片有温度的高原，海拔约三千米多。

它是青藏高原的东北边缘区，在这里，草原、峡谷、石林与古老遗迹，加上淡雾和博云，交织重叠，更加神秘。

群山环抱间，绿毯般的草坡连绵起伏，与陡峭的崖壁彼此呼应。远处山岗上，八角古城静静矗立。隔着雾气，只能望见朦胧轮廓，像一道沉默的剪影。山坡下，刚刚踏路而过的藏寺，戳在哪里，伴着经幡随风，像喇嘛轻诵一般。

《国家地理》将这里称为"中国小西藏，甘肃后花园"，列入此生必去的秘境。但在你真正踏上这片土地后，就更会明白，再多的赞誉，也不及亲眼所见。

历史上这里是中原与吐蕃、西夏交往的地带，南丝绸之路的马车，曾在大峡谷中留下深深辙痕。特别是八角城，这座永恒之城，至今仍是甘肃与青海的要道，如今村里居住着汉藏同胞，语言互通，文化相融。

2020年，它入选中国十大户外秘境。而当我切切站在此地，不仅会发现它不只是地理的交界，更感受到它时间与文明相遇的入口——悠然，安静、深厚，绵延，悠长，只想用心去聆听。

我们的两辆车，东西相向，静静地戳在半山腰，黑白分明，在青草丛里很醒目。

远端，一条小路，直通山极，炊烟袅袅，从旁边的村寨里升起来，点缀了墨绿和青黄的草色，还没有和白云结起来，看得极清晰透彻。

连绵的山峦，如脊背起伏，墨绿、深褐与苍黄，在山体上交织。深褐色的山尖处，是裸露的岩石或稀疏的灌丛；往下是墨绿色的低矮植被，山脚则铺展着黄绿相间的草甸，层次感分明。

山形不陡，却自带高原的雄浑，山脊线在蓝天白云下，勾勒出硬朗的轮廓，偶有几座输电铁塔，矗立在山腰，金属冷与自然暖对比后，原始叠加着现代。

宽阔草坪上，一条小溪安静地蜿蜒，像大自然不经修饰的笔触，朴素，却让人心动。在此，笔墨是多余的，只能用眼观赏，用心领悟。

我们的小飞机在八角古城上空，绕飞了一圈。这座汉代古城，静静躺在甘加大地上，轮廓依然清晰。这里是丝绸之路枢纽，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两千年来，中原王朝与吐蕃、西夏在此反复争夺。城墙沿用长安工艺，外有护城河，还有一道土坎作为屏障。如今，它算作为甘加秘境的核心景点，让来参观的人，重温曾经的千年记忆。

青藏高原边缘绿色明珠——桑科草原

沿路又走，进入茫茫的桑科草原。路况很好，天色也在转换，于是，走走停停，边走边看。

沿大夏河逆流而上，桑科草原渐渐展现在茫茫旷野。大夏河源自甘青交界的大不勒赫卡山，是雪山融水汇成的清流，蜿蜒穿过草原，流过夏河县。

河如哈达，轻柔环绕着这片土地。虽以大为名，实际上也就是一条清浅的河流。但它还有个更诗意的古名，叫漓水，极好听且有诗意。一路流淌，经临夏盆地，汇入刘家峡，成为黄河支流。

河水清澈，在草原上驰骋时，形成了无数小水潭，夏秋多雨时，如同一汪汪湖泊。与河流平行的公路，围着河流静静地穿梭，车里游行的人，也便可以时不时地，走下来观赏美景。

桑科是个草甸草原，地型起伏缓和，宽广无垠，水草丰美。今天是阴天，时有云雾笼罩，不算是观景的最好天气，但隔着窗户玻璃向外，已足以体验和领悟这草原之美。

白云下，天上偶有蓝色，三一六国道两旁的风景，是天然的画卷。深秋原上，草已换上金灿灿的秋装，肥壮的牛羊成群，在天地中自由觅食，白色的帐篷，零星散落在地毯上，偶尔炊烟袅袅，天空中时而淡雾弥漫，轻薄如纱，时而又白云飞飞，别有一番情调。

空旷的草原公路，随着地势自然延伸，路面草丛中，地洞很多，且高低错落，只是可惜，我们没有看到土拨鼠在公路上跳跃的景色，只见到五彩的经幡，在秋风中翩翩起舞。

经幡在风中轻扬，白帐篷散落在草地上，红房子静静伫立。整片草原安详而宁静。抬头望去，天空被几条宽窄不一的蓝线分割，更多的，是大团大团的白云。

这些云低垂着，仿佛伸手可及，温柔地将天空与大地连接在一起。偶有鹰隼从云下掠过，翅膀划过之处，草原便多了几分生动。远山隐在云雾里，若隐若现，与眼前这片宁静的草地相映成趣。

天空在头顶缓缓铺展，愈展愈蓝，路在车轮下不断延伸，越行越长。车子轻快地行驶在桑科草原上。

十月的草原，草已变黄，风吹草低时，能看见成群的牦牛，如黑珍珠般散落，羊群是洁白的，到处散落，晶莹剔透。

车厢里，乌兰托娅的歌声悠扬流淌"总想看看你的笑脸，总想听听你的声音……"歌声飘出车窗，融进这片天地。经幡在风中翻卷，不停地替大地诵读经文。

眼前，一群牛在草原上游动。黑色的牦牛、棕黄的黄牛、杂色的奶牛，三三两两，或聚或散，低着头啃食着青绿。

它们不慌不忙，尾巴偶尔甩动驱赶蚊蝇，身影在辽阔的操场，显得小巧却鲜活。有的独立坡顶，像个孤独的哨兵；有的三五成群，围在低洼处，在低声交谈；更远的地方，牛群便缩成一个个小黑点，与草色融为一体。

藏民

路对面，一位藏民静立在水潭边，像一棵扎根的树。两匹骏马在他身旁，悠闲地甩着尾巴，驱赶着高原最后的秋意。

见我们停车，他立刻扬起手臂，用夹生的汉语热情喊道：“来骑马！来骑马！”

声音还在空中回荡，一个骑马的小男孩已飞驰到我们车前。他利落地俯身，探头笑问：“照相吗？”

见大人们对骑马兴致不高，他黝黑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狡黠，转而拱手，直率地问：“那……有吃的吗？”

时值中秋，我们便拿出随身带的月饼和水果递给他。小男孩接过，大声道了谢，随即在马背上一拱身，便心满意足地调转马头，轻快地驰向上对面水潭。

初见青稞

路右侧，一片刚刚收割完的青稞地静静躺在那里。我们停下车，走向这片与远山相连的田野。

收割后的青稞捆整齐地立在田里，一捆捆斜靠着，像听话的孩子依偎在大地怀中。作为内地人，我从未见过青稞，便迫不及待地走进田里。

在残留的秸秆间，我找到了几穗尚未完全脱粒的青稞穗。青稞粒已经灌浆饱满，呈现出淡淡的青黄色。小心地搓开外壳，将麦粒放入口中。一股清甜的汁液在舌尖绽放，带着高原阳光的味道，香糯中透着微凉，这是平原上的小麦从未有过的风味。

原来，这就是青稞，养育了高原民族千年的粮食。第一次见到它的真实模样。

青稞耐寒耐旱，在贫瘠的土地上也能顽强生长。穗头比小麦更松散，麦芒更长，像是高原上自由生长野草，却孕育出如此饱满的果实。

站在田埂上远眺，收割后的青稞地依然散发着独特的香气，那是糌粑的香，是酥油茶味，更是这土地生命的源泉。

草原的蓝

车子往前开，天色越发蓝了。这蓝不似江南那般婉约，而是一种饱满的、带着质感的蓝。

蓝色在悄然过渡，渐渐转为天际的青，空旷又张扬。低垂处，大团白云仿佛触手可及，缓缓移动，在草原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草原的蓝天，是高原慷慨的馈赠。不含蓄，尽是坦荡。此刻，天空像是被阳光照透的蓝宝石，又似棉布画。每一寸，都透出高原独有的通透与灵气。

抬头望去，从头顶到地平线，自然渐变。最高处，是纯粹的靛蓝，浓得能吸走所有目光，是未经调和的蓝墨。往下，蓝色渐淡，化作清亮的天青，带着微凉的柔。接近地平线时，蓝里掺进乳白，与远山的青和草地的绿，相互交融，再有黑色点缀的牦牛群搭配，天空便有了无限的灵动。

和蓝天相配，就是白云。这里的云，蓬松厚实，像棉絮。阳光镶亮金边，连阴影里的灰都干净。

天际边，还有低悬的碎云，贴着山脊飘，风起云涌，碎云被拉长变形。光影随之飘，刚把亮堂堂的草地，转瞬，遮出暗绿。

草原的路

而车轮下的路面，则是另一种诗意。新铺的316国道，像一条黑色哈达，轻柔地铺展开。路面略高于两侧草甸，形成恰到好处的视野落差。

车子在上面跑，轮胎与柏油路面摩擦，发出沉稳的沙沙声，声音持续而均匀，像睡熟婴儿的呼吸声。

偶尔驶过积水处，会溅起细密的水雾，在阳光下闪烁一瞬，又悄然落下。

最迷人的，是驰过道路的蜿蜒处。它不穿越，而是顺应地势起伏，贴近大夏河道，一会爬缓坡，一会下山沟，广阔的风景便被推到眼前。

路两旁的护路石，堆砌得整整齐齐，像个灰白的花边。偶尔，有牦牛群慢悠悠地横穿公路，这时，我们便停下来，正好看看云，望望天，也歇歇自己急匆匆的脚步。

甘南秘境与桑科草原，是一片原始而令人心安的净土。车行其间，人在其中，整个心也随之沉静。

阿来在《大地的阶梯》中曾说：“在这些看似荒凉的地方，生命以最朴素的方式存在着，却蕴含着最深刻的真理。”

行走在甘南，无论是草原、秘境、古城，还是飘摇的经幡，都表明，最美的风景不必远寻，它就藏在与大地相拥的每一个当下。

再往前，便是花湖。人们说，那是一个更美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