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颤的残荷

小室居士

今天是2025年10月19日（星期天），上午，阴雨初歇，秋意如墨，洇染山川。应友人之约，赴樟树市临江镇武塘村垂钓。行至严家村民小组路口，忽见一方小荷塘静卧道旁。塘中荷叶早已褪去盛夏的葱茏，亭亭之姿不再，唯余残叶低垂，边缘卷曲泛黄，宛如被岁月轻吻过的纸页，焦脆而静美。浮萍零星漂荡，随波轻摇，似为即将沉入泥泞的旧梦低吟挽歌。枯枝斜插淤泥，倒影在微澜中轻轻颤动，一晃一晃，仿佛呢喃着夏的终章，在雨雾中悄然落幕。

10时许，云开雨霁，我缓步走近一片尚存生机的荷叶。水珠滚落叶面，晶莹剔透，宛若天光洒落的碎银，在叶心聚散流转，忽而凝成一颗明珠，忽而碎作满盘星子。叶脉自中心舒展，如掌纹般清晰，镌刻着季节的行迹与光阴的私语。边缘虽有残破，却不显颓唐，反透出几分倔强的风骨。湿润的空气里，衰败与新生悄然并肩，仿佛一场无需言语的对白，在静默中交汇成诗，低诉着生命不息的轮回。

再往深处行去，荷梗交错如织，枯叶层层叠浮于水面，色呈深褐，薄脆如纸，稍触即碎，仿佛一碰便会惊醒沉睡的旧梦。水色浑浊，难映天光，唯照出歪斜的倒影，斑驳而沉静，如一幅褪色的老画。此处无声胜有声，连风也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这凝固的时光。我忽而顿悟：残荷并非终结，而是另一种存在的启程——它不再争艳于盛夏，却将寂静站成了风姿，把凋零走成了庄严。

这一处小荷塘，荒得彻底。干枯的叶子蜷缩如拳，似仍紧握往昔的绿意，不肯轻易松手，仿佛在泥泞中攥着最后一丝执念。枝条横斜无序，却自成一种野性的秩序，在荒凉中透出倔强的生命力。水面如镜，映出满目苍茫，却不皱一丝波澜。立于此地，心也随之沉静。原来荒芜也能抚慰灵魂，只要它足够真实，足够坦然地面对时光的剥蚀与遗忘。

此刻已是深秋，荷叶半绿半枯，斑驳的叶面仿佛是被岁月题写的符号，写满荣枯的隐喻。有的尚挺立不倒，筋骨犹存；有的已悄然滑入水中，与浮萍为伴，归于沉寂。枝条深扎湿泥，默默蛰伏，静候来年春信。我蹲下身，看一片残叶缓缓下沉，似一封寄往春天的信，无声无息，却写满希望的伏笔——它沉入黑暗，只为在泥土深处，酝酿一场重生的惊雷。

再看那一片绿荷承露闪烁，仿佛整片塘都在呼吸吐纳。叶面洁净，脉络分明，连那点破损也如自然的笔触，添了几分生动的意趣。泥土的气息混着水汽扑面而来，我忍不住轻触叶缘，凉意顺指尖蔓延。那一刻我忽然懂得：残荷之美，不在完满，而在它坦然接纳每一道裂痕，将伤痕化作生命的纹路，把残缺走成了一种从容的圆满。

几片枯黄的荷叶浮于清波之上，倒影清晰，连裂纹都纤毫毕现，仿佛水底也藏着一面镜子，映照出时光的真相。背后的芦苇随风轻摆，沙沙作响，宛如为这场静默的谢幕奏起低缓的和音。茎秆交错，看似凌乱，却蕴着不屈的力量。我坐在塘边石上，看云影掠过水面，忽觉这萧瑟并非悲凉，而是一场从容的退场——不喧哗，自有声；不争春，亦有光。

最令人心颤的，是一片几近化为灰烬的荷叶，裂痕如蛛网密布，轻触即碎，仿佛一缕风就能将它吹散成尘。可它的茎仍笔直挺立，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旗杆，在风中守望着最后的尊严。背景模糊，唯它清晰，宛如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留白处尽是余韵。我久久凝视，仿佛听见它低语：纵使形销骨立，也要站到最后一刻——不是为了被看见，而是为了不辜负那一场曾经的盛放。

塘边那片枯荷，卷曲的边缘如老人的手，布满斑点与裂纹，却依然伸向天空，像在书写一封未寄出的信。水底倒映着它，也倒映着天空的流云，虚实交错，恍若前世今生。芦苇在风中摇曳，绿意尚存，与眼前的衰败构成微妙的对照。我忽然笑了——原来生命从不曾真正消逝，它只是换了一种姿态，在静默中等待轮回的钟声再次敲响，而残荷，正是那钟声前最深的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