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原因是一位很有特点的散文作家，早就因为散文而蜚声文坛，中国散文学会会长林非先生序其散文集《在生活的郊野》说：“我真钦佩原因先生善于变幻着色彩的文笔，像这样就能够把纷纭复杂的生活内涵，富于神韵地描摹出来。”</p><p class="ql-block"> 不久前原因寄赠两部新著，一部是散文集《玲珑水仙》，另一部《生当作人杰》（云南民族出版社2009.6）则是一本史志类人物随笔。原因的散文诗意饱满，是偏向散文诗的那一类，而随笔，又是史志类人物随笔，我是第一次拜读。原因的史志类人物随笔，因为吸收了散文的自由精神，用文学来沾溉史实，而精致雅洁、洗炼优美。</p><p class="ql-block">何谓“随笔”？宋人洪迈在《容斋随笔·序》里说：“予老去习懒，读书不多，意之所之，随即记录，因其后先，无复诠次，故目之曰随笔。”这对“随笔”的表述，与当下随笔的概念不同。当下很时兴一种文化随笔，笔者以为，余秋雨的那些所谓的文化大散文，倒是很典型的随笔，与其叫它文化大散文，不如叫文化随笔。原因的随笔似乎不可能像余秋雨那么随而便之，这是因为“史志类人物”的这种界定，使他所操作的这种文体具有了十分严谨的史实性。原因也深知，他所把玩的这种文体，首先是史，然后才是文学。原因的《生当作人杰》把这种史志类的随笔体式把握得恰到好处。在他的笔下，这种艺文随笔，比起一般性的史志来，文学含量充分，人物造型生动，具有很强的可读性；而比起纯文学的写作来，又讲究考证，恪守信度，突出了史志类文体的“实录”精神。因此，尽管原因自由开展，言说风发，人物掌故、风土人情，并且经常结合诗词联语等与文学有关的内容，但是，所有的材料和组织，都服从于社会史实，服从于人物的塑造，服从于方志的写作宗旨，故而，他这些以人写史，以心写人的作品可信度高，深刻而精致，收到了很好的社会效应，其中不少篇目，大类于古代的《唐诗纪事》一类因诗述事的史实性很强的文学作品。</p><p class="ql-block">应该说，史实性是此著的一个很突出的特点。剑川是滇西有名的文献名邦，自古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文风素著，所以虽地处偏远，却诞生了多位文豪、政治家和军事家。原因的人物随笔，写的都是实有的历史人物的掌故轶事，这些掌故轶事，都具有严格意义上的历史真实性，具有很重要的历史认识价值和文学审美价值。原因在后记中说：“因为它主要参考1999年版的《剑川县志》和一些已注明或无法一一注明的资料和文章来撰写，没有戏说，未加‘演义’，力求忠实于史实。可惜由于时间和其他条件所限，我只写了剑川历史上的11个人。”剑川区区一个以白族为主要居住人口的小县城，略一统计，入传方志的人物就近160人，真是人才辈出，星汉灿烂。原因的《生当作人杰》写了剑川历史上的11个风云人物，成为一部简约的剑川历史人物志，一座风光独特的“满贤林”！自元末盘龙祖师段圭、明代冒死弹劾奸佞魏忠贤的杨栋朝以及跻身明王朝最高层的何可及，到有清一代，再到近现代，特别是近现代的剑川人物更是叱咤风云，如以一副《成都武侯祠联》，得到毛泽东、江泽民等的高度赞誉，最先率云南士绅发布讨伐袁世凯复辟帝制檄文的赵藩；如与蔡锷结下深厚友谊，书写南京总统府字额和石林风景区“石林”两字的周钟岳，如我国白话文运动的先驱、爱国诗人赵式铭，如护国名将杨益谦，如赴法勤工俭学而参加旅欧中共组织创建的张伯简等等，这些剑川人，个个都可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名垂不朽。也是剑川人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党组副书记、常务副部长欧阳坚在序这套丛书时说：“这样一个地处祖国西南边陲、人口不足18万、全县国土面积不过2250平方公里的少数民族聚居县份，竟有这么多历史文化遗存，能哺育出这么多的杰出人才，这种文化现象是值得研究的。同时，这也是剑川的优势资源和前辈们留下的宝贵财富。”</p><p class="ql-block"> 原因用随笔形式为这些人物立传，使这些别传性的文体具有了文学性，具有了文学的含量，使人物音容宛在而栩栩如生。然而，原因不屑于“戏说”，也未沾上“编造”的恶习。原因以一个学者的严谨，以对剑川对文化对读者极端负责的精神，去“气喘吁吁”地翻剑川那风情之山，去“满头大汗”地越剑川那史料之岭。虽然他生在云南，长在剑川，即便是离开了剑川也梦牵魂绕地念着剑川，常归故里来亲近剑川，对剑川有着很特殊的感情，对剑川的一草一木真可谓耳熟能详，但是，为了完成好此次史志性人物随笔的写作，他故地重游，有目的地去开采，回剑川实地采访，这是很难能可贵的，也是其《生当作人杰》具有信度的重要条件。</p><p class="ql-block"> 我国现代著名漫画家、散文家丰子恺曾说过：“随笔不可以随便写出，漫画不能够漫然下笔”。原因随笔的“不随便”，其中包含了两层含义，一是史实的考订和取舍。历史久远纷繁，现象错综复杂，史志人物随笔写作，实际上是材料取舍的艺术，其内容取舍的本身包含某种价值判断，这也是对史家历史鉴识能力的一种考验。因此，著名国学大师章学诚说：志书“抉择去取，自当师法史裁，不敢徇耳目玩好也”（《章氏遗书》卷二十四《通志检存稿一》；见张树棻纂辑、朱士嘉校订《章实斋方志论文集》，山东省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1983年重印本，第199页）我们从原因的随笔里看到的，不仅仅是文字的高水平，特别是其中表现出作者最直接的感性思绪，反映了作者对人对事的敏锐观察、独特认知与深入思考，以及其沙里淘金的取舍视角。整体而言，原因选材精妙，不求面面俱到，但求从最有代表性的侧面切入，深入刻画，使每一个人物的主题都非常鲜明，人物形象个性突出。</p><p class="ql-block"> 第二层意思，是艺术结撰。我国古代不少文人就有写随笔的传统，随笔也特别受欢迎。是因为写的人自由，读的人也自在。原因的“史志类人物随笔”，不是正襟危坐写出的文字，也不是书斋里炮制出来的故事，但是，不等于说就不需要伏案精心结撰，而可随兴随意漫笔成书。文学与史实的完美结合，才可能产生璧合珠联的随笔形态。用文学来沾溉史实，是原因的擅长，也是原因新的面对。这种兼得传记特写与评论之妙的随笔，不同于一般性的记事散文，也非人物报告文学的写法，原因有其写作的高度自觉，他在后记中说：“在写这本书时，我是尽可能地使用个性化叙述，不时彰显背景中的风雨阳光，适当嫁接有关信息的青枝绿叶，随心栽插几丛欲绽的诗情和哲理，尽可能地使之蓊郁丰茂，摇曵多姿。我愿它成为一片用文化说话的风景，一页传递心智和鸿鸪之志的乐谱，如满贤林的娇娆和妩媚。”此段语言本身就具有很浓的文学色彩，很个性化的语言。正因为作者“尽可能地使用个性化叙述”，剑川成为了说话的风景；原因笔下的剑川英灵，也成为血肉丰满的呼之欲出的活的生命。</p><p class="ql-block"> 从艺术上看，《生当作人杰》写法上不拘一格，以记叙性为主，自由穿插入议论说明、状物绘景等，其夹叙夹议，完全根据内容的需要，自然流走，率性生成。作者基本上采用的是朴实无华的实录文体，以洗练而雅致的笔法，阐发人物心灵隐秘，具象各种文化性格，评估人物历史功过，反思当下文化现象，营造风情理趣境界。因为是随笔，其内容斑驳多彩，名人逸事、地方风物、人文景观、社会见闻、生活体验、人生感受、读书心得、诗歌短评等，庞聚一体，广泛涉猎。而这些内容的选择和组织，又浸淫着作者的一种深情，让我们深切感受到的是洋溢在字里行间的一种感情，是作家满怀骄傲、满怀景仰、满怀追问的感情。全书的十一篇文章各自独立成篇，篇幅上虽然每篇万字左右，奉行的却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的原则，而从行文结构来看，十一篇文章各不相同，甚至没有两篇同样的开头和结尾，作者精选了不同的切入点和横断面，生动描写了11位不同时期的剑川籍杰出人物，表现出作者创造性的主观愿望和实际才能。</p><p class="ql-block"> 因为写作态度的严谨而不随便，又因为构思的灵活而自由，原因写法上虽然旁征博引，生枝叉节，而不仅不让人感到繁琐累赘，反而起伏跌宕、引人入胜，呈现出一种缜密谨严而不失活泼腾挪的“曲径通幽”的结构美来。诚如著名散文、报告文学作家王宗仁在序原因的散文集《玲珑水仙》中说：“我读他的散文，总会有这样一个感觉，他在有意也许无意吧，要给读者的心灵打开一扇能透色透亮透景的窗口。你随着他流动舒畅的文字有企盼有趣味地前行，他会突然峰回路转，把人引领到一个开阔的天地里。就在你赞叹不息时，他又收笔，转身，亮出另一个窗口。”其实，读原因的随笔也是有这样的同感的。</p><p class="ql-block"> 历史是将有价值的东西展示给人看，中国乃礼仪之邦，文明之国，这在很大的程度上有赖于历代志书对其相关内容的详尽记述。《生当作人杰》的出版，除了资政存史的作用外，还有就是作为随笔，也建立了一种诗情璧合史实的文学范式。</p><p class="ql-block"> 2009.9.25于南通三养斋</p><p class="ql-block"> 原载《云南文艺评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