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故人心上过

小雪

不远处传来公鸡的鸣唱，梦中的情景犹如身临其境一样，你依然是青春时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中学时光，我在操场上一遍遍地读着你写给我的诗行，沉浸于那美好的青涩时光。又似在教室翻看你帮我整理的英语笔记，深入浅出，字迹苍劲，让枯燥的英文变成赏心悦目的模样。

又似在暑假里，我们一起跑到村南的小河旁，你吹着口哨为我伴唱。尔后坐在你身后的单车后座上，你带我顺小路漫无目的穿梭在青纱帐……我担心走错路，你却像带我探险，胸有成竹，满脸阳光。你有主见，一起时总唯你马头是瞻，当然你是弟，也有纵容你的成份在内。

暮色里你领我走进假期里静静的校园，去看你就读的那所重点中学的教室、宿舍和操场……时光流失，印象最深的依旧是你的眼神，在梦里你踏着青春的脚步走来，看得见你的眼眸一如当年闪着心疼的泪光。记得作文获县一等奖，你送口琴奖赏，身为学生，哪有钱？我知这是你省伙食买下的，我爱不释手，去食堂的路上还在吹着《在水一方》。

我甚至记得你小学时来我家，在东屋安静地站在桌旁，用专注的眼神看向我……半生已过，多少事已忘却，可你那似蒙着层水雾的眼神，穿透了几十年的时光，依然在我心中闪着温暖的光。记得稍大些，你看我穿着磨烂的衣裳，那疼惜的眼神，渐红的眼眶，至今难忘。

记得一次去你奶奶家，她腰弯如弓，小脚蹒珊，我帮她用木梳梳着那稀疏的白发，你躲在背后做鬼脸，笑意难掩。记得次日离开，没与你告别。回头望，晨雾中的村庄那么安祥，公鸡的鸣唱此起彼伏在村庄回荡。你写信诉说：到奶奶家未见我，捂着被哭了一场，这句话触到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高中时我们在两个县城读书，远隔百里，有次星期六你坐火车来看我。记得送你回去时，从不敢带人的我，却晃悠悠地骑车送你。今生也许只敢骑车带你，因相信你不会让我摔倒，即便摔倒亦心甘……刚到站前广场，猛听火车快开的播报，你拉起我就跑。当手指相触的刹那，人犹如飘向了云端……

想那时，不论我在天南海北，你都会随时出现于眼前，我走到哪里，你也便到哪里探望。那年到几百里外学音乐，你去信说要去看我，于是我常站在校门口望眼欲穿……偏巧一日我不在，你却恰好去看我，听闻后懊悔不已！后来我在南方读大学，你又从北方赶来看我。

记得那年我刚在这偏僻的小城上班，杏花开时竟飘起了漫天的大雪，因此记忆深刻。我去学校上课看到你穿着单薄的西装，站在校门口等我。那时已几年不联系，不知你怎么打听到我在这里？从北京赶来看我，在春风中冻得瑟瑟发抖。清楚记得你冻得发青的嘴唇，及看到我时那惊喜的眼神。

自你成家，再未相见，我学着告诉自己，就当你从未在我生命中出现。可几十年过去，在我最深的梦里，你从未走远，依旧是那双含着泪光的眼，依旧是踏着青春的脚步向我走来的少年。我知此生会在梦中一次次不自觉去见，就像那次因急赶见你，摔得鲜血满面……今生你已成我心灵上最深的那道伤，愈合无望！

在这数十年间，不知你心中曾否一闪念想到从前？你定是想不到一个半生不联系的人，想起你时心中还是如揪着一般。这些年漂泊辗转，曾丢掉了健康，丢掉了许多，只有你的那些信件一直珍藏在身边，会伴我到生命的终点。

曾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今物是人非，早已断联。那青涩的时光说长不短，足够用一生去怀念。如今山高水远，余生也许再难相见？其实也只不过几千里距离，坐上高铁不到一天而已，可这不是地理上的距离，而是不想扰你平静生活的距离。

有人说：余生很短，去看想看的风景，去见想见的人。明明很想见，却选择沉默守望，知其安好，便不忍打扰，这才是思念最好的底色。你若安好，我便心安！你听：不远处又传来公鸡的鸣唱，就像我们在故乡听的一样，思念中又过去了一更天……无端想起那句诗：“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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