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观花品徐州

黑丁

解放军体育学院基本系五队同学第五次聚会在徐州美途丽景精致酒店集结。

“美途丽景”精致酒店。这名字起得好，仿佛预告了我们这几日的行程。在刘海军、华子夫妻的安排下，以及他们与黄明智老同学的共同策划下，美途、丽景、精致，便成了这次同学聚会招牌式的应有之意。

徐州，与我想象中那个灰扑扑的工业城，实在是对不上号了。老同学们相见，自然是握手、拍肩、互道胖瘦。因为赴约的老同学不很多，笑声比过往聚会时稀疏了一些，却相反平添了许多的醇厚。

首日的行程沉甸甸。淮海战役纪念塔，兀立于苍松翠柏之间，直指灰蒙蒙的天穹。我们这一行人，虽脱下军装多年，有的转业到地方，有的在部队退休，但站在塔下，一种属于军人的庄严与肃穆，便不约而同地回到了每个人的身上。大家仰头望着那遒劲的碑文，谁也不说话。风过处，松涛阵阵，仿佛是那场决定中国命运的大决战，至今仍在历史深处发出沉郁的回响。而我们各自这一生，不也像是一场小小的战役么？而今，算是胜利会师了。

相比之下，户部山与戏马台，就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暖意。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温润，两旁的宅院古意盎然。登临戏马台，凭栏远眺，西楚霸王项羽“秋风戏马”的豪情已不可寻，只有我们这群白发老兵，在揣摩着当年的霸业王图。历史在这里，不再是教科书上冰冷的字句，而是化作了脚下踩过的每一块砖石，耳边吹过的一缕缕清风。

楚王陵的幽深着实令人震撼。沿着稍有倾斜的墓道躬身下行，阴寒之气扑面而来，仿佛一步跨回了两千年前的汉代。那庞大的山陵，幽深的墓室，虽经盗扰，仍不减其恢弘气象。而汉兵马俑则又是另一番光景。它们不及秦俑高大威武，却更显得稚拙生动，一排排，一列列，静默地守候着他们那位再也不会醒来的主人。站在这些陶俑面前，你会真切地感到个体的渺小，与时间的浩瀚。

上云龙山那日，天公不作美，飘起了靡靡的细雨。缆车徐徐上升，窗玻璃上划着细密的水痕，山下的云龙湖与城郭，便都浸在一片空濛的水汽里，像一幅湿淋淋的水墨画。及至观景台，整个徐州城都应在视野里铺展开来，但烟雨迷离中，看不清那些现代高楼与古老街巷交织在一起的风景，竟也另有一种说不出的人文和谐。我们都不再年轻，没了当年操课时雨中呐喊的狂放，只是静静地看，静静地将这座城的湿润和温情，看在眼里，也收纳进心里。

宝莲寺是此行的意外之喜。未料想在这北方之城，竟藏着如此一座宝相庄严的佛国。通天阁高耸入云，殿宇辉煌，金碧交辉。踏入其间，缭绕的香火与低沉的诵经声，瞬间将尘世的喧嚣隔绝在外。我们虽多是唯物主义者，此刻也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沉静了心神。那尊庄严肃穆的弥勒真身佛像，垂目俯视着芸芸众生，也俯视着我们这些跋涉了大半生的老兵。

若说精神的飨宴已罢，那么口腹之欲，便在“大张烙馍村”得到了彻底的满足。这真是徐州风味的集大成之所。一张张现烙的烙馍，筋道喷香，卷上鲜嫩的小炒羊肉，或是蘸上特制的辣椒酱，往嘴里一送，那份扎实的熨帖，直通肠胃深处。还有那地道的羊肉汤，奶白色的汤水汁，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和香菜，喝上一口，鲜香暖烫，一路通达四肢百骸，就连雨天的秋寒也驱散得一个干净。翌日晚上，徐州的烧烤更是将气氛推向高潮。把肥瘦相间的羊肉串放在炭火上烤得滋滋作响，让孜然与辣椒面的香气霸道地弥漫，喝着“沛公老酒”和青岛啤酒，我们仿佛寻回了当兵的年代，那些在执行急难险重任务之后，以及逢年过节时的独特的军人式的痛快。

夜色下的彭城路是另一番风情风貌。这里是徐州的中轴线，灯火璀璨，人流如织。我们漫步其间，看两旁商铺林立，霓虹闪烁，现代的繁华扑面而来。老同学们信步走入修缮一新的文庙，红色的围墙内，古柏、老树森森而立，与墙外的车水马龙，仅一门之隔，却恍如两个世界。这一刻，古老与当下，历史与现代，静谧与喧嚣，在徐州这座南北交融的城市里，达成了奇妙的共生。

欢聚终有散场。最后一餐，酒杯举起又落下，话说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不必再说。明年的聚会，拟到舟山。舟山的老同学沈瑞标已然发出盛情邀请。我们举起酒标高喊: 舟山，舟山，我们来了！

黄明智老同学拿出新买的折叠屏手机，我们便簇拥在一起，对着镜头，努力地挺直已经有些佝偻的腰背，留下了宝贵的一瞬。这一瞬间，连同这座名叫徐州的城，被一同定格了下来。

秋风秋雨，正好送别。来时，我们带来了满腔的思念，去时，我们带走了一城的记忆，还有这首题为《送秋》的小诗。诗页终会泛黄，但青山绿水长存。重要的是，我们心尚宽，身犹健，各自都成了岁月里从容不迫的“爷”。这便足够了。诗曰:

七律·送秋

秋风秋雨送秋别，

青山绿水存诗页。

待雪翩然覆旧痕，

四季轮回又春节。

天地为卷记流转，

岁月作舟渡圆缺。

莫问青春谁与共，

心宽身健自成爷。

2025年10月17日写于

徐州聚会之后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