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文品读赏析1000：清 袁枚 所见

邹红兵

所见

清 袁枚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

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

译文：

牧童骑在黄牛背上，嘹亮的歌声在林中回荡。忽然想要捕捉树上鸣叫的知了，就马上停止唱歌，一声不响地站立在树旁。

注释：

1.牧童：指放牛的孩子。

2.振：振荡；回荡。说明牧童的歌声嘹亮。

3.林樾(yuè)：指道旁成阴的树。

4.欲：想要。

5.捕：捉。

6.鸣：叫。

7.立：站立。

作品简介：

《所见》是清代诗人袁枚创作的一首五言绝句，描绘了诗人在生活中偶遇的一幕场景—— 牧童骑牛高歌，却因意欲捕蝉而忽然闭口站立。

诗中前两句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勾勒出一个天真烂漫、悠然自得的牧童形象，他骑着黄牛，嘹亮的歌声在树林中回荡，展现出一种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命状态，此时的牧童无欲无求，尽情享受着自然的美好，其形象鲜活且充满生机。后两句 “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笔锋一转，牧童因听到蝉鸣，心生捕捉之意，瞬间停止唱歌，安静站立，从动态转为静态。这一变化不仅表现出牧童的天真活泼与机智灵活，同时也揭示了欲望的产生对人原有自在状态的打破。

创作背景：

袁枚热爱生活，辞官后侨居江宁。他在游玩欣赏自然风光、观察乡村生活时，被一个活泼可爱的牧童所吸引，于是写下了这首充满生活情趣的《所见》。

作者简介：

袁枚，字子才，号简斋，晚年自号仓山居士、随园主人、随园老人。浙江钱塘人，祖籍浙江慈溪。清朝诗人、散文家、文学批评家和美食家。

袁枚少有才名，擅长写诗文。乾隆四年（1739年），进士出身，授翰林院庶吉士。乾隆七年（1742年），外调江苏，先后于溧水、江宁、江浦、沭阳共任县令七年，为官政治勤政颇有声望，但仕途不顺，无意吏禄。乾隆十四年（1749年），辞官隐居于南京小仓山随园，吟咏其中，广纳弟子。嘉庆二年（1798年），袁枚去世，享年82岁，去世后葬在南京百步坡，世称“随园先生”。

袁枚倡导“性灵说”，强调“性情之外本无诗”，抨击程朱理学和儒家“诗教”。主张诗文审美创作应该抒写性灵，要写出诗人的个性，表现其个人生活遭际中的真情实感。

他与赵翼、蒋士铨合称为“乾嘉三大家”，又与赵翼、张问陶并称“性灵派三大家”，为“清代骈文八大家”之一。文笔与大学士纪昀齐名，时称“南袁北纪”。

品读赏析：

蝉鸣骤停处，童心满林樾——袁枚《所见》深度品读赏析

夏日的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漫过疏密相间的林樾，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青石板般的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就在这生机盎然的景致中，一个鲜活的身影闯入视野——袁枚的《所见》以二十字的凝练笔触，勾勒出一幅充满童趣与野趣的夏日牧牛图，字里行间满是灵动的生命力，如同一帧动态的水墨小品，寥寥数笔却意趣无穷，细细品读便会发现，每一个字词都藏着耐人寻味的细节与巧思。

“牧童骑黄牛”一句，开篇便勾勒出极具画面感的核心场景。“骑”字用得精妙，没有“坐”的安稳刻板，也没有“跨”的刻意用力，恰如其分地写出了牧童与黄牛之间的亲昵与自在——或许是双腿随意地夹着牛背，或许是小手轻搭在黄牛的脖颈上，身体随着黄牛的步伐微微晃动，那份无拘无束的姿态，正是孩童独有的松弛感。而“黄牛”这一意象，更是为画面添上了温暖的底色：金黄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缓步前行时蹄声轻缓，与夏日山林的静谧氛围相得益彰，仿佛连黄牛都沾染了孩童的慵懒与惬意，不愿惊扰这山林的清幽。我们仿佛能看见，牧童或许梳着两个总角，穿着粗布短褂，脸上带着汗珠，却依旧兴致勃勃地稳坐牛背，目光好奇地扫视着林间的一切，那份不加修饰的童真，透过“骑黄牛”三个字扑面而来。

紧接着“歌声振林樾”，将画面从视觉延伸至听觉，瞬间激活了整个场景的生命力。“歌声”二字未加修饰，却让人仿佛听到了孩童清亮、稚嫩的嗓音——没有章法，没有技巧，或许是不成调的童谣，或许是随口哼唱的山野小调，却带着最纯粹的快乐，如同山间的清泉般澄澈。而“振”字堪称全诗的“诗眼”之一，极具张力：它既写出了歌声的响亮，穿透力极强，能穿透层层树叶的阻隔，在林樾间回荡不息；又暗合了孩童的活泼天性，那份肆无忌惮的快乐，仿佛要将整个山林都唤醒。我们可以想象，歌声起时，林间的鸟儿或许会停下鸣叫，侧耳倾听；枝头的叶片或许会随着歌声的节奏轻轻颤动；连脚下的青草，都仿佛在为这歌声摇曳起舞。这一声“振林樾”的歌声，不仅打破了山林的寂静，更将孩童的天真烂漫渲染得淋漓尽致，让整个夏日山林都因这歌声而充满活力。

“意欲捕鸣蝉”一句，笔锋一转，从“放歌”的动态过渡到“蓄势”的静态，暗藏着极具戏剧性的转折。“意欲”二字精准地捕捉了牧童的心理活动——那是一瞬间的心动，或许是蝉鸣的清脆悦耳吸引了他，或许是捕捉知了的乐趣在心底翻涌，那份孩童特有的好奇心与好胜心，被这简单的两个字刻画得入木三分。此时的牧童，或许刚刚还在放声高歌，下一秒便被树枝间传来的“知了——知了——”声勾住了心神，目光瞬间锁定了蝉鸣的来源。我们可以细致地描摹他的神态变化：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蹙起，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眼神变得专注而明亮，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那只在枝头鸣叫的蝉。而“鸣蝉”的出现，不仅为画面增添了新的意象，更以蝉鸣的持续性与响亮，为下文的“闭口立”做了绝妙的铺垫——正是这声声不息的蝉鸣，才让牧童生出了捕捉的念头，也让后续的静止更具张力。

最妙的莫过于尾句“忽然闭口立”，将全诗的童趣推向高潮，留下了无穷的余味。“忽然”二字极具爆发力，写出了牧童动作与神态的瞬间切换：前一秒还在放声高歌，下一秒便戛然而止，那份果断与迅速，正是孩童天性的真实写照——他们的注意力极易转移，行动也从不拖泥带水。“闭口”与前文的“歌声振林樾”形成鲜明对比，歌声的消失让林间瞬间陷入一种奇妙的寂静，这种寂静并非死寂，而是充满了紧张的期待感——我们仿佛能听到，只剩下蝉鸣依旧在林间回荡，以及牧童微微急促的呼吸声。而“立”字则将这份静止定格：牧童稳稳地坐在黄牛背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或许悄悄握紧，连黄牛都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图，停下了脚步，安静地伫立在原地。整个画面瞬间从喧闹转为静谧，从动态转为静态，却丝毫不显沉闷，反而因这份“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氛围，更添了几分童真的可爱与灵动。我们仿佛能看到，牧童正屏住呼吸，眼神紧紧盯着那只鸣蝉，生怕自己的一丝动静惊扰了它，那份专注与认真，让这个夏日的瞬间变得格外珍贵。

从艺术手法来看，这首诗的精妙之处在于“以小见大”与“动静相生”。诗人没有描绘宏大的夏日图景，而是聚焦于“牧童捕蝉”这一微小的生活片段，却通过细致的刻画，展现了夏日山林的生机与孩童的纯真，让读者从中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与乐趣。动静之间的切换更是自然流畅：“骑黄牛”“振林樾”是明快的动态，充满了生命力；“意欲捕”“闭口立”是内敛的静态，暗藏着期待与紧张。一动一静的对比，不仅让画面更具层次感，更让牧童的形象跃然纸上，鲜活立体。

同时，这首诗也完美体现了袁枚“性灵说”的诗歌主张——不堆砌辞藻，不刻意雕琢，以最自然、最真挚的笔触捕捉生活中的瞬间之美。诗中的牧童没有被赋予复杂的情感或深刻的寓意，他只是一个尽情享受夏日乐趣的孩童，那份不加掩饰的快乐与好奇，正是“性灵”的核心所在。诗人以孩童的视角观察世界，用质朴直白的语言将这份童真记录下来，却让整首诗充满了感染力，让人读来仿佛也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感受到了夏日山林的清凉与惬意。

此外，从感官体验的角度品读，这首诗更是调动了视觉、听觉等多种感官，构建出全方位的审美体验。视觉上，有黄牛的金黄、林樾的翠绿、牧童的鲜活；听觉上，有清亮的歌声、清脆的蝉鸣，还有歌声骤停后的寂静。这些感官细节的交织，让读者仿佛身临其境，置身于那片充满生机的夏日山林中，与牧童一同感受捕蝉前的期待与紧张，体会童真带来的纯粹快乐。

总而言之，袁枚的《所见》虽篇幅短小，却字字珠玑，意蕴丰富。它以生动的笔触勾勒出一幅童趣盎然的夏日图景，通过动静相生的手法、精准传神的字词，将牧童的天真烂漫与山林的生机活力展现得淋漓尽致。品读这首诗，我们不仅能感受到诗歌的语言之美、意境之美，更能在那份纯粹的童真中，寻回内心深处的宁静与快乐，仿佛夏日的风轻轻吹过，蝉鸣与歌声依旧在记忆的林樾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