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饼媳妇 （小说）

夕照峰影

香饼媳妇 小说

文 ： 夕照峰影

配图： 网络截图

老李夫妇退休后，仍住在城南的待拆迁的房子里，儿子李白在单位里混得既不冒尖也不垫底。论经济条件倒也没说的，家里只有花狸猫是消费者，其它三口个个有固定收入，还有那已打进卡的不菲一笔拆迁款。可偏偏这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像窗外那棵半枯的石榴树，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李大爷整日背着手在屋里转悠，看哪哪不顺眼，连着三个晴天时嫌空气干燥，刚下一阵雨时又嫌湿气太重；李大妈则长吁短叹，话题三句不离她那三十好几还打着光棍的儿子李白：时代变了，人心坏了，中看姑娘少了，哪像我们那阵子。

儿子的婚事，成了老两口心头一块心病，也是家里低气压的源头。李白谈过不下十次恋爱，每次姑娘上门，总是不入老两口的法眼：张家姑娘单位孬；李家姑娘太机灵，将来驾驭不了这靓骒儿；赵家姑娘话多太聒噪……这些面试上涮去六成。什么都没得挑，到属相这一步时，五行相克犯六冲，猪配猴不到头，龙虎斗不长寿……在这坎上再涮去四成，反正这些领进门的姑娘都被他们硬生生给否定了。李白性子软，虽心里憋闷，却也不敢真跟父母犟着干。自己母亲秉性他最清楚，一个不如意，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棵小拇指粗的石榴树枝杈，是天然便捷的演戏道具。所以只能一次次把眼泪往肚子里咽，整个人也越来越沉闷，在单位里自然也少了朝气儿。

　　就在老两口几乎要对儿子的婚事陷入绝望，认定自家要“绝后”了的时候，李白将卖饼的武芳领进了门。李大妈的心早凉了半截，嘴撅得能挂500克麻油瓶：“香喷喷的公务员，要娶个武大郎的“喷喷香”的玄玄孙女儿。”

可这次，李白的态度却十分坚决，母亲又拿着棉线绳子去找那老石榴树杈，不知啥时小树杈被人锯了。这绳子没地方挂还怎么上吊？只好作罢。闹够了，儿子还是那句话：“我就要娶武芳。”语调软态度却不软。老两口见儿子蛤蟆吃秤砣铁了心，加上自己心里也实在没了底气，怕再高标准严要求，儿子真要打一辈子光棍，这才心不情意不愿地松了口。

　　其实武芳和李白早就熟悉了。有出古戏叫《花为媒》，他们缘自“饼为媒”。自从她出饼摊后，每天早上，李白到饼摊买三块饼已成固定习惯，就着牛奶，一家从此省得早起做饭。

武芳身材高挑，眉眼里透着聪明与阳光，性格热情与大方。出了学校门进了企业门，可当时大气候不宜，她想与其半死不活在企业受规矩耗着，还不如自谋职业自在挣钱。认真考察了一番，发现这乡头街尾地块适宜开一饼摊。这不，一干就不可收，倒也风生水起：从脆饼姑娘做到脆饼城老板娘，从受人领导做到领导别人，完成了人生角色转换。

新媳妇进门那天，没多大排场。武芳穿着一身新的红衣裳，热烈喜庆，店里的一众姑娘帮她提着箱箱包包，就这么走进了老李家。

武芳脸上没有新媳妇常见的羞涩或拘谨，总是带着笑，那笑容让人感觉像刚出炉的芝麻饼，暖烘烘、香喷喷。每天早上，她手脚麻利，不出半个时辰，小米粥热气腾腾，芝麻饼香气四溢，几碟小菜清爽可口。老两口原来像借出二百钱一直收不回的脸，渐惭多了些热气少了些褶皱。

有一回，李大妈跟邻居老姐妹闹了点别扭，回来摔摔打打。武芳一边帮她捶背一边柔声说：“妈，远亲不如近邻，有点小摩擦正常。要不，明天我烤点甜饼，您给阿姨送去，就说我新学的，请她尝尝鲜？”李大妈可没这好习惯和好脾气。武芳就自己提着饼去打招呼：我妈想想不对劲，她又不好意来，叫我和您说一声。没想到对方也正后悔着呢，借坡下驴，第二天邻居主动向李大妈夸起了武芳，俩人和好如初。李大妈回来时，脸上多了些久违的笑意。

　　武芳就像一缕温暖而明亮的阳光，悄无声息地照进这个灰蒙蒙阴沉沉的家。武芳有这样好能耐，无论老两口发泄多么负面的情绪，抱怨天气、抱怨物价，抱怨人情世风，或是哀叹命运不济，她总能笑着接过话头，好话一句三冬暖，从另一个角度解释，把一件糟心事说得光亮和希望来。同样是抱怨菜价涨，她会说：“妈，咱这退休金在它先涨呢。”

李大爷抱怨今天新增的退休金比去年少，她说：“爸，您和妈吃吃玩玩，国家每月按时将钱打上卡，每年还往上涨，很好了。”老李看着满脸笑意的儿媳，点头说道：“倒也是。”

大诗人杜甫咏春雨 诗中有一句：润物细无声。武芳就是用一种温暖的、和风拂面的轻柔，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老两口的思维定式。

李白以往在家沉默寡言，如今在妻子的感染下，脸上笑容多了，偶尔还会跟父母开开玩笑。他感叹，原来很多事情，换一种思维角度看，结果还真不一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变化在老两口身上悄悄发生。李大爷也不宅家了，主动跟老伙计们下棋去了。虽然还是点评时事指点江山，但语气里少了往日的尖刻和总是负面评价，多了些赞扬与肯定成份。李大妈呢，在武芳的撺掇下，重新拾练起停了多年的太极拳，精气神足了不少。时常能听到老两口的笑声，家里多了轻松愉悦的烟火气。

一天傍晚，老两口在院里唠嗑儿。晚霞满天，将他们的脸映得红红的。李白和武芳一起回来，武芳从食品盒里拿出刚烤出炉的、香气扑鼻的芝麻饼。李大妈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酥脆掉渣，满口留香。她看着身边笑容温婉的儿媳，再看看气色红润的老伴和踏实稳重的儿子，心生感慨，对李大爷说：“老头子，咱家这棵老石榴树，今年花好像开得特别红。”

“是啊，自从李白将树扠修剪后，越开越旺越开越红火了。”老李说着，朝儿子儿媳眨巴着眼睛。

“你这个吃里向外的。”李大妈说笑着要去揪老头儿的嘴。

哈哈，哈哈哈。

夕阳给石榴花镀上了一层金辉，更显得红火热烈。

屋里饼香浓侬，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