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宁

萧别离

案头的台灯还亮着昨夜的光，你常读的那本《爱因斯坦文集》摊在第三十二页，夹着的银杏叶是去年深秋我们在清华园拾的，叶脉间还留着你指尖的温度。可转身时，椅上已空了——你终究先一步走向了那片你曾无数次推演过的星穹。

初识时你说，物理是"自然界的诗"。后来多少个清晨，我看着你坐在窗边，晨光爬上你鬓角的霜，你握着笔在纸上写下公式，眉峰轻蹙又舒展，像在与宇宙对话。你总把复杂的理论讲得像故事，说"杨-米尔斯场"是未完成的韵律，说宇称不守恒是自然藏起的伏笔。偶尔我递茶时惊扰了你，你抬头笑，眼里的光比黑板上的粉笔字更亮，那是对真理最纯粹的热忱，我记了半生。

你爱这园子里的梧桐，说它们的年轮里藏着时光的答案。我们常沿着荷塘散步，你说起少年时在清华的日子，说起远赴重洋的求索，末了总叹"根终究在这里"。晚年你把办公室安在园里，墙上挂着"东篱归根翁"的题字，访客来时，你会指着窗外的柳树说："你看，这枝条的生长，也暗合着力学的规律。"那时风穿过叶隙，连光阴都变得温柔。

你总说我是"上天迟来的馈赠"，可我深知，是你让我读懂了生命的厚度。你教我欣赏科学的严谨，也陪我品味诗词的婉约；你在书桌前写物理讲义，我在旁整理你的手稿，偶尔抬头对视，无需言语便懂彼此心意。你曾给我读艾略特的诗，"我们叫做开始的往往是结束"，那时我不懂，如今才知，有些相遇本就是为了照亮彼此的旅程。

前日整理你的文稿，发现夹在扉页的字条，是你病重时写的："帆，宇宙很美，别为我悲伤。"我摸着纸上浅浅的笔迹，忽然想起你说过的，物质不会消失，只是换了存在的方式。或许此刻，你已化作星子，在某个我们尚不知晓的维度里，继续探寻那些未竟的奥秘。
　　
园子里的银杏该黄了，我会像从前那样，拾一片最好的夹在你常读的书里。等风过时，我仍能听见你轻声说："你看，这便是自然的韵律。"
　　
你的帆
于梧桐叶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