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新丰河畔的初啼</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闽东的山风总带着三分灵秀,裹挟着桂花清冽又绵柔的香气,如同揉碎的月光,轻轻漫过古宏县城效外的青瓦屋脊。那些鳞次栉比的老宅顶,黛色瓦片叠着岁月的纹路,风过时便簌簌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小城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953年的春末,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刚歇,空气里满是泥土与草木的湿润气息,新丰河的水波泛着淡金的光,将整座小城拥在怀中。就在这时,蓝哥的啼哭划破了松花村旁那座青砖小院的宁静,为这个被山水滋养的家庭,添了抹鲜活的生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父亲、母亲都是县商业局职工,从小经商,从俭持家,诚实待人,其乐融融,生活富裕幸福美满。自蓝哥记事起,他便爱光着脚丫在郊外松花村田间走路——软乎乎的泥土裹着微凉的水气,从脚趾缝里钻进来,带着阳光与稻禾的暖意。他看着嫩绿的稻穗从抽芽到灌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山风里的桂花香、稻田里的泥土气、竹林间的蝉鸣声,还有父母身上诚实温暖的气息,一点点融进蓝哥的骨血里,酿成了他骨子里那份属于闽东山水的坚韧与温柔,成了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底色。</p> <p class="ql-block">少年勤谨:山乡里的“小木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蓝哥读书时便透着股远超同龄人的早慧与韧劲。小学五年级,当其他孩子还在为算术题皱眉头时,他已能熟练帮老师刻钢板油印试卷——笔尖在蜡纸上划过的线条匀净利落,印出的字迹清晰得能当范本;初中时更凭着对数字的敏感,在全县数学竞赛里获得季军,红底烫金的奖状至今还被母亲压在樟木箱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969年初中还没毕业,蓝哥背着打了补丁的铺盖卷,踏上了去往松鸿乡最偏远的巴竹村插队落户之路。山坳里的日子苦得直白:简漏的知青屋逢雨就漏,夜里躺在床上得挪着枕头躲雨;灶膛里堆着半干的柴禾,生火时黑烟呛得人眼泪直流,顿顿吃的番薯稀饭总带着点焦糊味。可蓝哥偏不抱怨,反倒把苦日子过得有滋有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白天,他跟着老乡学犁田、插秧等农活,上山砍柴总是满满一担柴火压在肩上,没几天就磨出了红肿的血印,他就找块破布裹着肩膀继续挑,傍晚收工时还主动帮队里的五保户张奶奶挑满水缸;夜里,看到村里的木匠师傅在煤油灯下打犁耙,他就搬个小板凳蹲在旁边看,师傅拉锯他记着力道,师傅刨木他盯着木纹。等师傅收工了,他又借着月光在废弃的旧门板上练手——刨子推得不均匀,手上磨出了水泡就挑破了贴块胶布;锯子走歪了,就拆了重来,门板上的木屑堆得像小山,他的手艺也一天天有了长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有次队里的仓库门被狂风刮坏,门框歪了,门板裂了缝,没人能修。蓝哥自告奋勇,带着自己磨快的刨子、锯子去了仓库。他先量好尺寸,把歪掉的门框锯平,又找了块旧木料补上门板的裂缝,最后还在门轴处涂了点猪油润滑。修好的门开关起来又轻又稳,队长拍着他的手直夸:“这后生,比老木匠还靠谱!”后来,他听说张奶奶总坐在门槛上晒太阳,就悄悄攒了几天的木料,用休息时间给老人打了副躺椅——木条削得光滑不扎手,椅面编得紧实又透气,张奶奶坐着摇摇晃晃,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逢人就说:“这孩子心细,比亲孙子还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年底评分数都评上八分(满分十分),评“知青标兵”时,全村人都给蓝哥举了手。当村支书把写着蓝哥名字的红纸条贴在墙上时,蓝哥正蹲在角落里,帮隔壁的孩子修补断了腿的小板凳,刨花落在他的蓝布裤脚上,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光。</p> <p class="ql-block">军营淬火:漳州路上的“急行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975年的春风里,征兵的宣传标语贴满古宏县城墙上,蓝哥被村委会推荐报名参军,攥着报名表的手都在发烫——这是他从插队时就藏在心底的梦。体检站里,军医捏着他结实的臂膀,又拍了拍他的腰杆:“小伙子,肩宽腰硬,天生就是扛枪的料!”</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从古宏到漳州的新兵营行军,是一场实打实的“淬火”。三天三夜,二百二十多里路,脚下的解放鞋磨破了底,蓝哥的背囊却始终比别人沉——除了叠得方方正正的军被,里面还塞着两本从知青点带的《机械小百科》,书页边角都被他用胶布粘了又粘。队伍歇脚时,战友们瘫在石头上揉着酸胀的腿,他却找了块避风的土坡,掏出铅笔头在烟盒背面画起来。“这娃,行军还带着闲书?”班长凑过来想打趣,看清纸上画的是步枪分解图,连枪管的纹路都标得清清楚楚,眼睛瞬间亮了:“行啊,明儿枪械保养,你跟我学擦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到了连队,蓝哥像拧紧的发条钟,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五公里越野,他总抢着扛连旗,连旗在风里飘得猎猎响,他的脚步就没停过;海上武装泅渡训练,初春的海水凉得刺骨,他呛了好几口浑浊的水,却死死攥着枪托往前扑,直到把连旗插在对岸的沙滩上;射击投弹榜上有名,单双杠训练场,他练得小臂暴起青筋,手上的茧子磨破了又结新的,硬是从“及格线边缘”冲到了全连前三。连长看他不仅肯拼,字也写得方正有力,每次读《解放军报》都能读出条理来,第二个月就把他调到了连部当给养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可给养员的活儿,远比蓝哥想的不一样。那时物资紧,连队食堂的菜总不够丰富,他就跟着炊事班的老班长蹲在菜地里学种菜,清晨天不亮就去街上买肉、买鱼、买菜、油盐浆腊煤,冬天菜只剩萝卜白菜,他就琢磨着变花样,萝卜切成丝腌成咸菜,白菜帮炖成豆腐汤,连蒸馒头都要在面里掺点玉米面,既顶饱又香甜。他有个磨得发亮的铁皮本子,每一页都记得密密麻麻:“3月5日,买盐三毛二”“3月12日,买煤二十斤”……数目记得清清楚楚——司务长都树起拇指夸蓝哥:“真是好管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有次团里突然通知要搞紧急训练,炊事班的煤却不够了,眼看战友们训练回来要喝冷汤,蓝哥揣着钱就往镇上跑,那天下着大雨,山路泥泞难走,他摔了两跤,裤腿全是泥,硬是赶在煤碳公司下班前扛回了五十斤煤,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端上桌时,战友们围着他直夸,他却揉着磕疼的膝盖笑:“只要大家能吃上热菜热汤,这点算不了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年底全团餐饮比赛,蓝哥连的萝卜炖肉香得飘出了老远,隔壁连的战士忍不住扒着窗户看,连团长都闻着味来了。舀起一勺炖得软烂的肉,再尝一口吸满肉香的萝卜,团长拍着蓝哥的后背大笑:“小同志,真会过日子!把战士们的胃照顾好,部队的战斗力才能提上去!”那天,蓝哥站在食堂角落,看着战友们吃得满脸笑意,忽然觉得,不管是扛枪训练,还是守着灶台算账,都是在为这身军装添光。</p> <p class="ql-block">有一天,蓝哥蹲在菜地给蔬菜浇水,铁皮账本还揣在裤兜里,脚上沾着新鲜的泥土。指导员拍着他的肩膀说“司务长要荣调了,司务长的位置连里已经把你申报到团部”这时,他望着远处训练场上飘扬的连旗,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账本上“3月5日,买盐三毛二”的字迹,忽然红了眼。</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当晚他在灯下写了复员申请,笔尖划过信纸时顿了好几回。想起参军前母亲塞在他包里的煮鸡蛋,想起父亲在村口老桂花树下踮脚望他远去的背影——家里就他这一个独子,如今父母年纪大了,家里的活做不了,信里总说“一切都好”,可字里行间的牵挂他怎能不懂。战友们得知消息时,有人往他背囊里塞了新的针线包,有人把珍藏的《机械小百科》又送还给他,司务长拍着他的背叹:“你这娃,干啥都透着股实在劲,到哪儿都差不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离队那天清晨,天还没亮透,蓝哥最后一次帮炊事班生了火,看着锅里的小米粥慢慢熬出香气。他把磨得发亮的铁皮账本交给接替的战友,一页页翻着叮嘱:“镇上王婶家的菜新鲜,煤场雨天路滑要多叫个人搭把手,冬天萝卜腌渍时盐要放匀……”话没说完,远处传来集合训练的号声,他望着奔跑的战友们,抬手敬了最后一个军礼,帽檐下的泪水落在了胸前的领章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蓝哥回到家乡的那天,父亲推着旧自行车在车站等,母亲老远就挥着围裙小跑过来。蓝哥放下背囊,把在部队里得的“立功”奖状递过去,看着父母眼角的笑纹,忽然觉得,脱下军装,也是另一种“坚守”——就像在部队里守护战友的胃,如今他要守护家里的烟火气,这同样是他心底的“责任”。</p> <p class="ql-block">粮食情缘:从车间到机关“老黄牛”</p><p class="ql-block">1979年复员时,蓝哥揣着立功授奖证书回到古宏。组织上分配他去县粮食加工厂工作,他二话没说卷起铺盖就去车间报到。机器轰鸣中,他跟着老师傅学筛米、查粮温,很快成了技术骨干,受到了厂领导好评。</p><p class="ql-block">1981年春,县粮食局招干,蓝哥报了名。考试那天,他攥着钢笔答完考题,监考老师翻着卷子直点头:“这字,这思路,像在基层实践中摸爬滚打过的。”果然,他以全县前三的成绩进了粮食局人事股。</p><p class="ql-block">新岗位要管全县粮食系统1000多号人的档案。蓝哥把档案室当成了第二个家。旧麻袋装的档案,他一捆捆拆开,按姓名、工龄、岗位重新分类;褪色的调令、泛黄的工资表,他用宣纸一页页托裱。有回找一位老职工的知青工龄证明,他在积灰的档案堆里翻了整宿,最后从半本残缺的花名册里找到了线索。“蓝哥,你这脑瓜比电脑还灵!”同事们竖大拇指,慢慢送他外号“粮食系统活档案”。</p><p class="ql-block">党校深造:脱产两年的“小学生”</p><p class="ql-block">1985年,组织推荐蓝哥报考中共古田县委党校《党政管理》中专班脱产学习二年。教室里的台灯总亮到星子沉底,笔记写满了三个厚本子。班里年纪大的学员学拼音犯难,他主动当小教员;讨论党政管理科目时,他结合自己在基层的见闻,提出自己的建议,被老师当成案例讲。</p><p class="ql-block">两年后毕业,他带着党校发的“毕业证书、优秀学员证书”回到粮食局。1987年9月,局里人事股长升任,蓝哥接了班。职工下岗几年,他成了最忙的人。有位老职工因工龄认定闹情绪,他翻出三十多年前的工资表,又跑了三个乡镇查原始记录,最后拿着盖了七个公章的材料上门:“叔,您1976年在巴竹粮站做临时工,我们都核实了。”老职工抹着眼泪签了字:“就冲你这股子认真劲,我心服!”</p> <p class="ql-block">退而不休:粮食系统“活档案”</p><p class="ql-block">2013年冬蓝哥退休,局里三任局长都在挽留:“蓝哥,职工下岗安置的尾巴还没理清,离了你我们心里没底。”他架不住这份信任,又被反聘回到了人事股工作。</p><p class="ql-block">这些年,蓝哥耐心细的做好职工上访解释调解安慰工作,做好下岗职工医保补缴工作,他帮二十多个下岗职工找回了遗漏的工龄,协调解决了七户困难家庭的住房补贴,也受了很多委曲,但蓝哥的脸上总是笑呵呵的。去年冬天,有位退休老会计来找他,说当年知青点的档案丢了,怕影响养老金。蓝哥翻出自己整理的“知青点花名册备份”——那是他二十年前抄下的副本。老人握着他的手直抖:“蓝哥,你这哪是档案,是咱粮食人的命根子啊!”</p><p class="ql-block">如今,蓝哥还是当年用着“为人民服务”茶杯。档案室的窗台上,他种了几盆花,香气漫过一排排整齐的档案柜。有人问他累不累,他笑着说:“我这大半辈子,就跟粮食打交道。看着档案里的名字,就像看见当年的自己,看见咱粮食人一步步走过来的脚印。”……</p><p class="ql-block"> (小说中的故事情节纯属虚构)</p><p class="ql-block"> 作者:大森林</p><p class="ql-block"> 2025-10-1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