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50集长篇小说连载•山河沉浮</p><p class="ql-block">作者 / 岁月倾城</p><p class="ql-block">美编号:73598086</p><p class="ql-block"><b>第三回 孤儿寡母辞龙阙 虎狼权臣掌乾坤</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一二年一月十六日早晨,养心殿东暖阁内只有三个人:隆裕太后、袁世凯和
</p><p class="ql-block">小皇帝溥仪。隆裕太后坐在靠南窗的炕上,用手绢擦着眼。她面前的红毡子垫上跪着
的粗胖老头袁世凯,也是满脸泪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跪在隆裕太后脚下,声泪俱下:“太后明鉴,微臣至死坚持君主立宪制,
但眼下各方面情势不得不接受共和啊!您放心,微臣绝不辜负太后和皇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隆裕太后是真的伤心。她看着这个痛哭流涕的老臣,想起大清朝二百多年的基业
</p><p class="ql-block">就要毁在自己手中,不禁悲从中来。而袁世凯的伤心却是演出来的,在他善于流泪的
脸上,看不到一点狠相。
</p><p class="ql-block"> 事实上,就在这天早朝前,袁世凯已经与革命党达成了协议。他现在只需要顺利
</p><p class="ql-block">完成逼宫的最后一步。
</p><p class="ql-block"> 君臣二人哭作一团。隆裕是为了大清的命运在真哭,而袁世凯很可能在演戏假哭。年幼的溥仪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p><p class="ql-block"> 当袁世凯走出东华门时,脸上伪装的泪痕还没有消失。突然,接连两声巨响打破沉寂——革命党激进派策划的炸弹刺杀行动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当场死伤二十余人,但袁世凯奇迹般地毫发无损。这场刺杀反而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理由,从此他不再需要亲自出面对付皇室,而是加紧了逼宫的脚步。</p><p class="ql-block"> 一月廿六日,袁世凯授意段祺瑞率北洋将领四十六人联名电奏,要求立定共和政体。同日,清廷强硬派良弼被革命党人彭家珍炸死,王公官员纷纷转移财产,人人自危。</p><p class="ql-block"> 隆裕太后更是胆战心惊,哭着对袁世凯说:“我母子二人性命,都在你手中。”</p><p class="ql-block"> 在重重压力下,隆裕太后终于完全屈服。她召开御前会议,无奈地对王公大臣们说:“顷见庆王等,他们都说没有主意,要问你们,我全交与你们办,你们办得好,我自然感激,即使办不好,我亦不怨你们。皇上现在年纪小,将来大了也必不怨你们,都是我的主意。” 说罢放声大哭。</p><p class="ql-block"> 紫禁城的冬日,总是格外凄清。乾清宫的重檐庑殿顶上,积雪未消,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已是腊月二十五,按往年惯例,宫中早该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太监宫女们应当忙碌地穿梭于红墙黄瓦之间,悬挂灯笼,张贴福字,各宫也都该收到分发的年赏。然而这一年的紫禁城,却静得可怕,仿佛一座被遗忘的陵墓。</p><p class="ql-block"> 紫禁城内,枯枝在寒风中颤抖,太和殿前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老太监缩着脖子,踏着积雪匆匆走过,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苑中回荡,旋即被死寂吞噬。宫中往日的繁华与喧嚣,早已随着革命的炮火消散殆尽。</p><p class="ql-block"> 养心殿东暖阁内,炉火燃得正旺,却驱不散满室寒意。隆裕太后坐在炕上,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奏折,指尖发白。她的面容憔悴,眼下的乌青透露着连日的失眠与焦虑。六岁的溥仪依在她身旁,睁着懵懂的眼睛,不明白为何这些日子大人们总是愁眉不展。</p><p class="ql-block"> “皇帝还小,大清的江山,难道真要断送在我手里?”隆裕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她抬眼望向肃立在一旁的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眼中含着最后一丝希望:“袁卿,当真别无他法了么?”</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躬身行礼,神色凝重。他身着朝服,头戴暖帽,一副忠臣模样,然而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却透露着别样心思。</p><p class="ql-block"> “太后明鉴,”袁世凯声音低沉,“南方革命党气势正盛,北洋新军虽能一战,但军饷匮乏,各省相继独立,八旗子弟早已不堪用。若战端一开,非但胜负难料,只怕皇室安危亦难保全。”</p><p class="ql-block"> 他稍作停顿,加重语气:“如今南方应允优待条件,皇上尊号不废,岁用四百万两,暂居宫禁,日后移居颐和园……这已是臣竭力争取到的最好结果。”</p><p class="ql-block"> 隆裕太后的目光掠过袁世凯,望向窗外枯枝上停着的寒鸦,忽然问道:“袁卿,若是开战,你有几分胜算?”</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沉默片刻,方道:“至多三成。”这话他说得极轻,却在寂静的暖阁中清晰可闻。</p><p class="ql-block"> 暖阁内陷入死寂,唯有西洋自鸣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隆裕太后的手指微微颤抖,她何尝不知袁世凯话中水分,但连日来的奏报无一不是噩耗:各省独立,军心涣散,库银仅剩三万余两……</p><p class="ql-block"> 小皇帝溥仪似乎感受到气氛的凝重,不安地扭动着身子。隆裕太后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这孩子还不懂得,他即将失去的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良久,她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带着王朝末路的无尽凄凉:“既然如此……便拟旨吧。”</p><p class="ql-block">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说完后,隆裕太后的身子微微摇晃,险些晕厥过去。旁边的宫女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她轻轻推开。</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但很快又恢复了悲戚的表情。“太后圣明,”他躬身道,“此乃为天下苍生计,皇室必能得万民感念。”</p><p class="ql-block"> 隆裕太后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袁世凯退下。当他转身离去时,隆裕望着他那宽厚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又被绝望所取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月十二日,养心殿内举行了清王朝最后一次朝会。</p><p class="ql-block"> 这一日,北京城格外寒冷。凌晨时分,薄雾笼罩着紫禁城,将红墙黄瓦包裹在一片朦胧之中。乾清宫广场上,王公大臣们鸦雀无声地跪在冰冷的石砖上。他们按照品级排列,身着朝服,头戴顶戴花翎,然而往日的威严已被惶恐与不安所取代。</p><p class="ql-block"> 许多老臣早已泪流满面,却不敢哭出声来。他们中有的曾经历过咸丰朝的太平天国之乱,有的曾见证过同治中兴的短暂辉煌,有的曾在光绪朝参与过戊戌变法。如今,他们即将成为这个延续二百六十八年的王朝最后的见证者。</p><p class="ql-block"> 内监颤声宣读《清帝退位诏书》:“朕钦奉隆裕皇太后懿旨:前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诸全国,定为立宪共和国体……”</p><p class="ql-block"> 当读到“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时,人群中终于传来压抑不住的啜泣声。有老臣以头抢地,痛哭先帝,被侍卫悄悄扶了下去。</p><p class="ql-block"> 养心殿内,溥仪不解地望着殿外黑压压的人群,扯了扯隆裕太后的衣袖:“皇额娘,他们为什么哭?”</p><p class="ql-block"> 隆裕太后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搂着小皇帝,泪水无声地滑过她日渐消瘦的面颊。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大清二百六十八年的江山社稷,正如这冬日晨雾般,在历史的寒风中渐渐消散。</p><p class="ql-block"> 退位诏书宣读完毕,众臣叩首告别。有些人叩得格外重,仿佛要将自己对王朝的忠诚与不舍,都凝聚在这最后一拜中。当他们抬起头时,额上已见血痕。</p><p class="ql-block"> 隆裕太后牵着溥仪的手,缓缓走出养心殿。在门口,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她居住多年的宫殿。那一刻,她的目光中既有不舍,也有解脱。这位从未得到光绪皇帝宠幸的皇后,本想在历史上留下自己作为统治者的印记,却最终成了王朝的送终人。</p><p class="ql-block"> 清帝退位后,隆裕太后郁郁寡欢。她常对身边人说:“我并不是说我家里的事,只要天下平安就好。” 但事实上,她内心难以释怀,常以愧对列祖列宗自叹,终日郁郁寡欢。</p> <p class="ql-block"> 北京锡拉胡同袁府内,袁世凯拿着刚刚送达的退位诏书副本,在书房中来回踱步,难掩兴奋之色。他走到窗前,望着紫禁城的方向,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p><p class="ql-block"> 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与宫中的凄冷形成鲜明对比。墙上挂着名人字画,书架上摆满了古籍珍本,彰显着主人的身份与品位。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挂在正中的一幅军事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北洋军的驻防情况。</p><p class="ql-block"> “宫保何事如此欣喜?”幕僚杨度推门而入,笑问道。</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转身,将诏书递与杨度:“皙子你看,这退位诏书中我加的那句‘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实在是妙笔!如此,我袁世凯便不是接孙文之位,而是直接承清廷之命组织政府。法统相继,名正言顺啊!”</p><p class="ql-block"> 杨度细看诏书,连连点头:“妙极!如此南方那些革命党人便无话可说。不过,孙文坚持定都南京,要您南下就职,此事恐怕……”</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我经营北方多年,岂能轻易南下,入他们彀中?放心,我自有安排。”</p><p class="ql-block"> 此时,侍从通报英国记者莫理循来访。袁世凯立即换上悲戚神色,对杨度低声道:“对外还是要表现得痛心疾首才是。”</p><p class="ql-block"> 莫理循进来后,见袁世凯面带悲容,不禁宽慰道:“阁下不必过于悲伤,清王朝的终结是历史的必然。”</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长叹一声:“我世受皇恩,今日见清室如此终结,实在痛心疾首。然而为天下苍生计,不得不勉为其难,承担起这共和重担啊!”言毕,竟挤出几滴眼泪。</p><p class="ql-block"> 送走莫理循后,袁世凯立即召来心腹冯国璋、曹锟等人密议。是夜,袁府灯火通明,直至凌晨。</p><p class="ql-block"> 在密室中,袁世凯对将领们面授机宜:“南方要我南下,我自有推脱之法。你们且做好准备,必要时……”</p><p class="ql-block"> 他没有说完,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那未尽之意。冯国璋当即表示:“宫保放心,北洋军只听您一人号令。您在哪,首都就在哪!”</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满意地点头,心中已经开始筹划如何巩固自己的权力。在他的计划中,共和不过是块招牌,真正重要的是掌握军权。</p><p class="ql-block"> 北京城内,迫于形势,各家门前也纷纷悬挂起象征五族共和的“五色旗”(红黄蓝白黑)以示“庆祝”,但那气氛却复杂得多,有暗喜,有茫然,有深深的失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南京,临时大总统府内却洋溢着欢欣鼓舞的气氛。</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手持清帝退位电报,激动地对胡汉民、黄兴等人说:“我们成功了!中华民族终于推翻了数千年的帝制!这是我四万万同胞之幸事!”</p><p class="ql-block"> 府外,鞭炮声震天响,市民们自发走上街头庆祝。“共和万岁!”“中华民国万岁!”的欢呼声响彻金陵古城。学生们高举旗帜游行,商人们自发地拿出茶点招待路人,整个南京城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欢乐中。</p><p class="ql-block"> 然而欢庆中,孙中山的眉宇间却有一丝隐忧。他对黄兴低声道:“克强,我决定辞去临时大总统之职,推举袁世凯继任。但必须坚持三项条件:定都南京、新总统赴南京就职、遵守《临时约法》。”</p><p class="ql-block"> 黄兴皱眉道:“先生,袁世凯枭雄之辈,恐非真心共和。若引虎入室,将来必成大患。”</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望向北方,目光深邃:“为避免内战,国家早日统一,我们必须展现诚意。况且有约法和国会约束,袁世凯应不敢妄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月的南京,阴雨连绵不绝,秦淮河上笼罩着一层薄雾,画舫静静地泊在岸边,仿佛也在为这个新生共和国的前途默哀。</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站在总统府西花园的暖阁窗前,望着淅淅沥沥的雨丝出神。案几上,那份已经修改数次的辞职咨文墨迹未干。他拿起笔,又添上一句:“谨守宪法,从国民之公意。”</p><p class="ql-block"> “先生,参议院的代表已经到了。”秘书进门轻声通报。</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转身,脸上浮现出惯有的温和笑容:“请他们进来吧。”</p><p class="ql-block"> 这是他第三次向临时参议院提出辞职了。前两次,议员们均未批准,甚至有人当场泣不成声,高呼“总统不可辞职”。但这次不同,南北和议已成,清帝已然退位,他必须信守诺言。</p><p class="ql-block"> 会议室里,议员们神情肃穆。孙中山平静地宣读辞呈,声音沉稳而坚定:“文奉身引退,并非高蹈鸣谦,实因遵守诺言,践行共和……”</p><p class="ql-block"> 当他念到“正式推荐袁世凯继任临时大总统”时,台下响起一阵骚动。</p><p class="ql-block"> 一位年轻议员突然站起来:“孙总统!袁世凯狼子野心,岂可托付国政?清室虽退,北洋军权仍握其手,若养虎为患,共和危矣!”</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抬手制止了更多的议论:“兆铭兄说过,‘功不必自我成,名不必自我居’。袁氏逼清帝退位,有功于共和;且既已许诺,岂可失信于天下?”他停顿片刻,加重语气:“然为确保共和永固,我有三项条件:袁世凯必须到南京就职,遵守临时约法,并以新总统名义宣誓效忠共和。”</p><p class="ql-block"> 雨声敲打窗棂,室内一片寂静。</p><p class="ql-block"> “若袁氏拒绝南下呢?”有人问道。孙中山目光如炬:“那么约法不容,共和不容,天下共讨之。”</p><p class="ql-block"> 二月十五日,临时参议院选举袁世凯为中华民国第二任临时大总统。消息传出,南京城议论纷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南京临时总统府,秘书通报汪精卫求见。不多时,一个英俊倜傥的年轻人快步走入,正是因刺杀摄政王而名震天下的汪精卫。</p><p class="ql-block"> “兆铭你来得正好。”孙中山迎上前去,“你与袁世凯多有接触,觉得此人如何?”</p><p class="ql-block"> 汪精卫略一沉吟:“袁世凯老谋深算,但如今共和大势已定,他应不敢逆势而为。先生以诚相待,或可感化之。”</p><p class="ql-block"> 众人议定,决定派专使团赴北京迎袁世凯南下就职。汪精卫主动请缨:“我愿为专使之一,北上促袁南下。”</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拍拍汪精卫的肩膀:“好!兆铭胆识过人,此行非你莫属。不过此行凶险,务必小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长沙,一位名叫毛泽东的十九岁湖南青年,正在湘乡驻省中学堂读书,他后来回忆道:“我曾在一个标语面前激动不已,那上面写着:中华民国成立了,让我们一起欢呼吧!于是我便剪掉了我的辫子。”</p><p class="ql-block"> 在上海,一位名叫蒋介石的二十五岁青年军官,正在沪军都督陈其美麾下效力,闻讯后兴奋难抑,深感革命大势已成,个人抱负得展有期。</p><p class="ql-block"> 然而,在这看似普天同庆的背后,政治的暗流已然汹涌澎湃。</p><p class="ql-block"> 二月十八日,以蔡元培、汪精卫为首的迎袁专使团抵达北京前门火车站。</p><p class="ql-block"> 站台上,袁世凯派长子袁克定率众迎接,仪仗隆重。军乐队奏响迎宾曲,士兵们持枪敬礼,场面极为盛大。</p><p class="ql-block"> 汪精卫走下火车,望着这座北方古城,心中感慨万千。几年前,他曾在这里策划刺杀摄政王,险些丧命。如今重回故地,已是截然不同的身份。</p><p class="ql-block"> 袁克定迎上前来,笑容可掬:“诸位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家父已在府中备下宴席,为各位接风洗尘。”</p><p class="ql-block"> 前往宾馆的路上,汪精卫注意到街道两旁有许多乞丐和难民,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与隆重的欢迎仪式形成鲜明对比。共和虽已宣布,民生依旧艰难。</p><p class="ql-block"> 当晚,袁世凯在铁狮子胡同府邸设宴款待专使团。宴席极为丰盛,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酒过三巡,袁世凯举杯道:“袁某衷心赞同共和,南下就职更是一万个愿意。只是北方局势未稳,满洲、蒙古等地皆有异动,若我骤然南下,恐生变乱。还望各位使者理解。”</p><p class="ql-block"> 蔡元培正色道:“大总统之忧我等明白,但定都南京乃参议院决议,不可更改。若北方有变,可留重兵镇守。”</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待北方局势稍定,我定当即刻南下。”</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几日,袁世凯极尽殷勤,日日设宴,并安排专使团参观北京名胜,绝口不提南下具体日期。汪精卫心中疑虑渐生,私下对蔡元培道:“袁世凯拖延时日,恐无南下真心。”</p><p class="ql-block"> 蔡元培叹道:“我等既来,唯有以诚相待,盼其回心转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月二十九日晚,汪精卫正在寓所整理行装,准备次日再与袁世凯商谈南下事宜。忽然,远处传来几声枪响,继而枪声大作,人声鼎沸。</p><p class="ql-block"> 汪精卫推开窗户,只见东北方向火光冲天,哭喊声、枪声、砸抢声不绝于耳。“兵变了!”街上有人边跑边喊。</p><p class="ql-block"> 不多时,使馆区卫队派人来报:北洋第三镇发生哗变,乱兵正在东城、前门一带烧杀抢掠。</p><p class="ql-block"> 汪精卫立即前往专使团驻地,途中但见乱兵横行,商铺遭劫,烈焰腾空。一群乱兵正砸开一家绸缎庄大门,掌柜跪地哀求,被一枪托打翻在地。女子尖叫声、玻璃破碎声、狂笑声混杂在一起,恍如地狱。</p><p class="ql-block"> 专使团驻地也已遭乱兵冲击,蔡元培等人仓皇越墙逃入六国饭店。见到汪精卫,蔡元培惊魂未定:“乱兵口中大喊‘袁世凯要走了,我们没人管了’,故而哗变!”</p><p class="ql-block"> 次日清晨,兵变稍息。北京街头满目疮痍:烧焦的房梁还在冒烟,被砸开的店铺门户洞开,货物撒了一地,偶见尸体横卧街角。各国公使纷纷提出抗议,调兵保护使馆区。</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紧急召见专使团,满面憔悴:“诸位亲眼所见,北洋军心不稳,若我此刻南下,乱兵必更猖獗,北方各省亦可能分裂。非袁某不愿南下,实不能也!”</p><p class="ql-block"> 蔡元培、汪精卫等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当晚,汪精卫独坐窗前,望着残月下的北京城,心绪纷乱。他想起孙中山的嘱托,想起革命志士的鲜血,如今却可能功亏一篑。恍惚间,他想起方君瑛那双清澈坚定的眼睛,若是她在,会如何抉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午后,孙中山独自一人登上紫金山。站在山巅,金陵城尽收眼底。远处长江如练,舟楫往来不绝;脚下明城墙蜿蜒起伏,静默地见证着朝代更迭。</p><p class="ql-block"> “先生为何独自在此?”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回头,见是黄兴,微微一笑:“克强,你来得好。你看这金陵形胜,虎踞龙盘,确是建都之地。”</p><p class="ql-block"> 黄兴走到他身边,眉头紧锁:“北京来电,袁世凯以北方兵变、外交危机为由,拒绝南下。”</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的眼神骤然锐利:“果然如此。”</p><p class="ql-block"> “北洋第三镇昨夜发生兵变,北京东城商户遭劫,外交使团已提出抗议。袁世凯称北方局势不稳,他若离京,恐生大变。”</p><p class="ql-block"> “兵变?”孙中山冷笑一声,“未免太过巧合。”</p><p class="ql-block"> 二人下山时,夕阳西斜,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孙中山忽然停步:“克强,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吗?”</p><p class="ql-block"> 黄兴愣了一下:“先生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p><p class="ql-block"> “如今清室已倒,共和初立,但这句话依然适用。”孙中山望向远方,“袁氏不肯南下,我早有预料。但我们不能因此放弃原则。立即再派迎袁专使北上,务必请袁氏来南京就职。”</p><p class="ql-block"> 黄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p><p class="ql-block"> 消息传回南京,参议院内哗然。</p><p class="ql-block"> “这分明是袁氏自导自演的戏码!”议事厅内,一位议员拍案而起。</p><p class="ql-block"> “然北方局势确是不稳,若强要袁氏南下,恐生更大变乱。”</p><p class="ql-block"> “列强虎视眈眈,若因内乱导致外国干涉,共和危矣!”</p><p class="ql-block"> 争论声中,孙中山静坐不语。他知道,袁世凯这一手玩得高明——既展示了自己对北洋军的控制力(唯有他能平息兵变),又制造了不能南下的理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月六日,南京收到袁世凯的来电,语气恳切而无奈:“世凯极愿南行,但北方局势危急,实难即刻启程。若因一人之去留致北方再乱,非但国之不幸,亦负孙公托付之重。”</p><p class="ql-block"> 次日,临时参议院经过激烈辩论,最终通过决议,允许袁世凯在北京就职。</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得知消息时,正在书房整理文件。他手中的笔停顿片刻,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然后继续书写,一言未发。</p><p class="ql-block"> 三月八日,他致电袁世凯:“既然参议院已有决议,文自当尊重。惟请袁公牢记三项承诺:遵守临时约法,组建内阁,维护共和。十日就职典礼,务请依共和仪式举行。”</p> <p class="ql-block"> 然而三月十日,在北京石大人胡同前清外务部公署内举行的就职仪式,却与南京方面的期望相去甚远。</p><p class="ql-block"> 那天北京天气阴沉。典礼现场军警林立,北洋将领戎装肃立,旧官僚们穿着前清官服,只有少数北方革命党人穿着中山装,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身着大元帅军服,胸前挂满勋章,在一众心腹簇拥下登场。他没有按照南京方面的要求宣读誓词,只是简单表示“勉尽公仆义务”,随即发表了一番关于维持秩序、巩固国防的讲话。</p><p class="ql-block"> 台下掌声雷动,唯角落里的汪精卫鼓掌略显迟疑。他注视着袁世凯志得意满的神情,心中隐隐不安。</p><p class="ql-block"> 仪式仓促而缺乏新意,更像是一场军阀的阅兵式而非共和总统的就职典礼。当晚,袁世凯在中南海居仁堂设宴,酒过三巡,他对心腹段祺瑞低声道:“南京那边,终究还是拗不过现实。”</p><p class="ql-block"> 段祺瑞举杯:“恭喜大总统,天下终归有主。”</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抿了一口酒,眼神深邃:“孙文那些人,理想太过。治国岂能靠理想?”</p><p class="ql-block"> 典礼结束后,袁世凯特意留住汪精卫:“兆铭啊,听说你与方小姐好事将近?少年英才,美人相伴,真是令人羡慕啊!”</p><p class="ql-block"> 汪精卫勉强笑道:“大总统说笑了,国事未定,何以为家。”</p><p class="ql-block"> 袁世凯拍拍他的肩膀:“哎!成家立业,两不耽误。我与你父有旧,你若有意,我可为你做媒。”</p><p class="ql-block"> 汪精卫心中一惊,知袁世凯有意拉拢,忙婉拒道:“多谢大总统美意,只是如今革命尚未成功,精卫愿先为国效力。”</p><p class="ql-block"> 走出外交部大楼,汪精卫抬头望天,但见北雁南飞,白云苍狗。他想起与方君瑛的约定,待共和建成,便结连理。如今清室已亡,共和初建,然而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南方春早,南京城已是杨柳吐绿。四月一日这天,孙中山起得很早。他最后一遍巡视总统府,这个他仅仅住了九十一天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在办公室,他仔细整理好所有文件;在会客厅,他抚摸过那些简单朴素的家具;在西花园,他伫立良久,看着池中游鱼。</p><p class="ql-block"> 上午十时,解职仪式简单而庄重。孙中山面向全体内阁成员和参议员,做最后讲话:“文今日解职,并非功成身退,实是因守诺言。服务乃人生之本分,文之后仍将致力于民生建设,视中华之富强为最终目的。”</p><p class="ql-block">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但台下许多人已泪湿衣襟。</p><p class="ql-block"> 仪式结束后,孙中山拒绝了隆重的送行安排。他只带着少数随从,拎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走向总统府大门。</p><p class="ql-block"> 门外却已人山人海。闻讯而来的南京市民挤满了街道,他们沉默地站着,目送这位为共和国奋斗半生的革命者。</p><p class="ql-block"> 一位白发老妪突然跪地高呼:“孙总统留步!”</p><p class="ql-block"> 紧接着,更多的人跪了下来,呼声此起彼伏:“孙总统不可去!”“共和需要您!”</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停下脚步,眼中泛起泪光。他扶起跪在前面的老妪,然后面向人群,提高了声音:“诸位同胞请起!文虽解职,共和理念长存。今日之后,文将以平民身份,继续为国家服务。”</p><p class="ql-block">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但仍不愿散去。</p><p class="ql-block"> 这时,一辆简陋的马车驶到门前。孙中山与众人告别,登上了马车。</p><p class="ql-block"> “先生,去哪里?”车夫问道。</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看了看怀表:“先在城里转转吧。”</p><p class="ql-block"> 马车缓缓前行,穿过南京的街巷……</p> <p class="ql-block"> 汉口,深秋的寒意裹挟着江水的潮湿钻进每一条街巷。天还没亮透,法租界景家台一带的低矮棚屋里已经窸窣作响。徐阿四蹑手蹑脚地从通铺上爬起,生怕惊醒身边挤着的其他五个车夫。他还是看了眼墙角那张最窄的铺位——十六岁的罗小毛缩在薄被里,眉头紧锁,像是梦里还在吃力地拉着车。</p><p class="ql-block"> 屋外,人力车杂乱地停放着,像一群疲惫不堪的牲口。徐阿四走到自己的车旁,伸手摸了摸磨得发亮的车把。这辆租来的车是他全部的生计,也是压在他肩上的大山。</p><p class="ql-block"> “四哥,今天这么早?”罗小毛揉着眼睛跟出来,单薄的衣衫让他打了个寒战。</p><p class="ql-block"> “睡不着。”徐阿四从车座下掏出一块干硬的窝头,掰了一半递给少年,“车主又要加租了,听说下个月起,每天还要多交五十文。”</p><p class="ql-block"> 罗小毛的眼睛瞪大了:“五十文?我如今一天跑下来,除去车租,自己也才落得一百文不到……这还要养娘的病……”</p><p class="ql-block"> 徐阿四沉默地望着这个几个月前刚从乡下逃难来的少年。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睛——起初闪着希望,很快被现实磨得暗淡。他自己十年前刚拉车时,也以为靠力气总能挣口饭吃。</p><p class="ql-block"> 天色渐亮,车夫们陆续醒来。抱怨声在晨雾中弥漫。</p><p class="ql-block"> “昨天法租界那巡捕又找茬,说我挡路,抽了我一鞭子,车钱也没收!”</p><p class="ql-block"> “利通车行的王工头昨天扣了我三十文,说车轱辘沾了泥,损了他的车!”</p><p class="ql-block"> 苦水倒不完,日子却还得过。大家推着车,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挣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徐阿四和罗小毛拉着车走向租界区的路口。还没到地方,就看见前面围了一群人。利通车行的王工头站在一个木箱上,尖嗓门划破潮湿的空气:</p><p class="ql-block"> “……行里定了,下月起,每日车租再加五十文!这租界地界金贵,你们占着地方拉生意,自然要多交钱!不想拉的痛快滚蛋,有的是人等着租车!”</p><p class="ql-block"> 人群炸开了锅。</p><p class="ql-block"> “再加五十文?这是不让人活了啊!”一个老车夫捶着胸口喊道。</p><p class="ql-block"> 王工头冷笑:“爱活不活!穷骨头还挺金贵?拉不起就别拉!”</p><p class="ql-block"> 罗小毛挤到前面,声音发颤:“王工头,我娘还病着,真的交不起啊……”</p><p class="ql-block"> “小毛崽子,交不起就让你娘病死呗!”王工头嗤笑着,引来旁边两个巡捕模样的法国人哄笑。</p><p class="ql-block"> 徐阿四一把拉住要冲上去的罗小毛,自己却向前一步,盯着王工头:“你们利通车行今年这是第三次加租了。我们一天跑死跑活,大半都进了你们口袋。如今是真没活路了。”</p><p class="ql-block"> “徐阿四,就你他妈事儿多!”王工头啐了一口,“不想干就滚!”</p><p class="ql-block"> 人群中响起更多不满的声音。王工头见状,朝旁边的法国巡捕使了个眼色。高个子的巡捕皮埃尔漫不经心地抽出警棍,敲打着掌心,用生硬的中文说:“闹什么事?不想进捕房就赶紧散开拉车去!”</p><p class="ql-block"> 车夫们在警棍的威胁下暂时沉默,但愤怒像炭火一样在每个人眼中闷烧。</p><p class="ql-block"> 那天下午,徐阿四拉完最后一趟活,数着手里可怜的铜板。他经过英租界边缘时,看见一群学生模样的人在街上发传单。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叫住他:“这位大哥,我们是来帮你们的。车主加租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p><p class="ql-block"> 徐阿四警惕地看着对方:“你们是什么人?”</p><p class="ql-block"> “我叫林育南。”年轻人语气诚恳,“我们知道车夫的难处。只要大家团结起来,一起罢工,车主就必须答应你们的要求。”</p><p class="ql-block"> “罢工?”徐阿四苦笑,“一天不拉车,全家饿肚子。我们耗不起啊。”</p><p class="ql-block"> “团结就是力量!”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徐阿四转头,看见一位穿着长衫、气质儒雅的中年人走来。林育南介绍道:“这位是施洋律师,他愿意为我们提供法律帮助。”</p><p class="ql-block"> 施洋向徐阿四点头致意:“工人有权争取合理待遇。租界不是法外之地,洋人车主更不能为所欲为。”</p><p class="ql-block"> 徐阿四心中一动,但还是摇了摇头:“谢谢先生好意,但我们这些人……惹不起事的。”</p><p class="ql-block"> 他拉着空车走开,背后传来施洋的声音:“记住,改变命运的第一步是不再忍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夜幕降临,徐阿四回到棚户区,发现气氛不同往常。平时这个时候,车夫们应该已经瘫在铺上鼾声大作,此刻却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激动地议论着什么。</p><p class="ql-block"> “四哥!你听说了吗?”罗小毛兴奋地跑过来,“英租界那边有车夫已经开始闹罢工了!说要车主减租一百文!”</p><p class="ql-block"> 徐阿四一愣:“真的?”</p><p class="ql-block"> “千真万确!他们还派人来联系咱们法租界的兄弟,说要一起行动!”</p><p class="ql-block"> 正说着,几个陌生面孔的车夫在众人簇拥下走进棚户区。带头的是个精壮汉子,自称是英租界车夫代表。</p><p class="ql-block"> “兄弟们!咱们不能再当牛做马了!车主喝咱们的血,吃咱们的肉,如今连骨头都要嚼碎咽下去!英租界八百兄弟已经决定明天开始罢工!我们要车主减租一百文!不答应就不复工!”</p><p class="ql-block"> 人群沸腾起来。减租一百文!这意味着每天能多留一口饭给家人!</p><p class="ql-block"> “可是……罢工期间吃什么啊?”有人担心地问。</p><p class="ql-block"> “我们组织了互助会!有点积蓄的先拿出来帮衬没吃的,熬过这几天,赢了以后大家都好过!”</p><p class="ql-block"> 罗小毛激动地抓住徐阿四的胳膊:“四哥!咱们也干吧!”</p><p class="ql-block"> 徐阿四望着眼前这些眼中有火的同胞,想起白天施洋律师的话,胸中一股热浪翻涌。他深吸一口气,登上一处破板箱:</p><p class="ql-block"> “法租界的兄弟们!我徐阿四拉了十年车,挨过骂,受过打,吃过馊饭,睡过街边!我受够了!明天我不拉车了!宁可饿死,也要挺直腰杆做回人!”</p><p class="ql-block"> 吼声如雷,震彻夜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一二年十二月一日,汉口法租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景象:原本应该充斥街头的人力车几乎全部消失。八千多名车夫集体罢工。</p><p class="ql-block"> 徐阿四和罗小毛随着人群走上街头。少数试图破坏罢工的车夫被劝返,还有几个车行雇来的打手,也被愤怒的人群吓退。</p><p class="ql-block"> 罢工持续到第三天,车行主们坐不住了。他们在英工部局的调解下与车夫代表开会,但毫无诚意,拒绝让步。</p><p class="ql-block"> 第四天,十二月四日,在施洋、林育南等人的帮助下,汉口租界人力车夫工会正式成立。徐阿四被推选为法租界区域的代表之一。</p><p class="ql-block"> 会后,施洋把徐阿四拉到一边:“阿四,形势严峻。我们得到消息,车行已经雇了上百人,明天要强行拉车营业。租界当局可能会出动军警保护他们。”</p><p class="ql-block"> 徐阿四眉头紧锁:“那我们怎么办?”</p><p class="ql-block"> “必须阻止他们!罢工一旦被破坏,就全完了。”施洋目光坚定,“但要记住,我们争取的是公道,不要先动手,给当局借口镇压。”</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清晨,果然如施洋所料,一百多辆人力车在租界巡捕的保护下开始营业。罢工车夫们聚集在大智门及特别区一带阻拦。</p><p class="ql-block"> 徐阿四站在人群最前面,看见王工头得意洋洋地指挥着一队新车夫拉车经过。法国巡捕皮埃尔手持警棍,护卫在车队旁。</p><p class="ql-block"> “不许破坏罢工!”徐阿四高声喊道。</p><p class="ql-block"> 王工头嗤笑:“徐阿四,你这穷骨头还敢拦路?皮埃尔长官,把这闹事的抓起来!”</p><p class="ql-block"> 皮埃尔挥着警棍上前:“散开!否则不客气了!”</p><p class="ql-block"> 罗小毛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挡在徐阿四面前:“你们不能抓四哥!”</p><p class="ql-block"> 皮埃尔一脚踢开少年:“小蝗虫,滚开!”</p><p class="ql-block"> 看见罗小毛痛苦地蜷缩在地,车夫们的愤怒爆发了。人群涌上前去,与巡捕和工头带来的人发生冲突。棍棒相交,呼喊震天,数人在混战中受伤。</p><p class="ql-block"> 最终,巡捕以警棍和枪托暂时驱散了人群,逮捕了八名带头反抗的车夫。</p><p class="ql-block"> 当晚,工会紧急召开会议。施洋拍案而起:“他们抓我们的人,我们就去要人!明天我们组织游行队伍,直接向租界当局抗议!”</p><p class="ql-block"> 林育南补充道:“但要严守纪律,不要先使用暴力。”</p><p class="ql-block"> 十二月七日清晨,数千车夫集结起来,向法租界进发。徐阿四扛着工会旗帜走在最前面。队伍秩序井然,口号震天:</p><p class="ql-block"> “要求释放被捕兄弟!” “减轻车租,改善生活!” “中国人不是牛马!”</p><p class="ql-block"> 当队伍行至法租界交界处时,法国巡捕排成人墙阻挡去路。皮埃尔举枪警告:“禁止前进!否则开枪了!”</p><p class="ql-block"> 徐阿四转身对大家喊:“兄弟们,我们手无寸铁,只为讨个公道!他们不敢向我们开枪!”</p><p class="ql-block"> 人群继续前进。皮埃尔朝天鸣枪,枪声撕裂空气,引起一阵恐慌。</p><p class="ql-block"> “不要怕!”徐阿四稳住队伍,“他们不敢真打!”</p><p class="ql-block"> 突然,四个巡捕冲过来抓住了徐阿四。“擒贼先擒王!”皮埃尔用生硬的中文喊道。</p><p class="ql-block"> 场面再度混乱。巡捕挥舞警棍殴打靠近的车夫,又逮捕了三人。但车夫们没有退缩,反而越聚越多,将巡捕房团团围住。</p><p class="ql-block"> “放人!放人!放人!”怒吼声震耳欲聋。</p><p class="ql-block"> 法国领事馆内,领事焦躁地踱步。窗外,黑压压的人群不见尽头。他最终妥协了,下令释放所有被捕车夫。</p><p class="ql-block"> 当徐阿四等四人走出巡捕房时,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p><p class="ql-block"> 在青年会、商会等团体的调停下,车行主最终被迫回到谈判桌。经过艰难磋商,他们答应了车夫提出的条件:不再加租,改善待遇,承认工会合法性。</p><p class="ql-block"> 坚持七天的罢工斗争获得全面胜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清晨的阳光穿透汉口冬日的薄雾,照在重新走上街头的车夫们身上。徐阿四和罗小毛并排拉着车,车铃清脆地响彻街道。</p><p class="ql-block"> “四哥,我们真的赢了!”罗小毛脸上是许久未见的灿烂笑容。</p><p class="ql-block"> 徐阿四点头,目光望向远处:“赢了这一仗,但日子还长。记住了,小毛,只要咱们团结,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p><p class="ql-block"> 远处,施洋和林育南站在街角,望着车流重现的街道,相视一笑。“这只是开始,”施洋轻声说,“工人的觉醒就像长江之水,一旦奔涌,就再无阻挡。”</p><p class="ql-block"> 车铃声中,一个新的时代正在缓缓来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十二月寒冬,北京已是银装素裹。汪精卫因公北上,特地抽空拜访严复。谈话间,提及方君瑛近况。</p><p class="ql-block"> 严复笑道:“方小姐日前来信,说在福州女子师范任教,颇受学生爱戴。还问起你的情况呢!”</p><p class="ql-block"> 汪精卫心中温暖,正欲详问,忽见窗外几个乞丐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严复叹道:“清室虽亡,民生依旧艰难。城郊饿殍日增,这个冬天不知要冻死多少人。”</p><p class="ql-block"> 汪精卫默然。辞别严复后,他信步来到紫禁城外筒子河边。冰雪覆盖的河面映着红墙黄瓦,几个清室遗老正跪在河边向北叩拜,哭祭亡清。</p><p class="ql-block"> 望着这座古老的帝都,汪精卫心中涌起复杂情绪。他想起广州起义牺牲的同志,想起武昌首义的枪声,想起孙中山谆谆嘱托……革命成功了,却又似乎远远没有成功。</p><p class="ql-block"> “兆铭!”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p><p class="ql-block"> 汪精卫猛然回头,竟见方君瑛身着素衣,站在雪地里对他微笑。雪花落在她乌黑的发梢,宛若仙境中人。</p><p class="ql-block"> “君瑛!你怎么来了?”汪精卫又惊又喜。</p><p class="ql-block"> 方君瑛浅笑道:“学校放寒假,我便北上来看看。听说你在这里……”她顿了顿,轻声道:“还有,我想亲眼看看这千年帝都是如何迎接共和的曙光。”</p><p class="ql-block"> 二人并肩沿筒子河漫步,雪地上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p><p class="ql-block"> “清室已亡十月,可我总觉得,帝制的阴影仍未散去。”汪精卫望着紫禁城高大的红墙,语气沉重,“袁世凯虽宣誓共和,却仍沿用清廷旧制,官员们磕头改称鞠躬,实质未变。”</p><p class="ql-block"> 方君瑛安静地听着,忽然道:“记得你在《民报》上写的诗吗?‘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如今共和初建,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你们这样的少年继续努力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汪精卫心中一震,转头凝视方君瑛。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融化成细微的水珠。那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同盟会宣誓仪式上眼神坚定的少女。</p><p class="ql-block"> “君瑛,”汪精卫突然握住她的手,“待国家稳定些,我们便结婚可好?”</p><p class="ql-block"> 方君瑛脸颊微红,却没有抽回手:“等真正的共和实现那天吧。我愿等到那时。”</p><p class="ql-block"> 暮色渐浓,紫禁城的轮廓在雪雾中渐渐模糊。一对年轻人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浑然不知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波澜壮阔与艰难抉择。</p><p class="ql-block"> 远处传来报童的叫卖声:“号外号外!孙中山提出实业计划!中国即将修建十万英里铁路……”</p><p class="ql-block">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古老的帝都,也覆盖了这个苦难民族过去的伤痕。然而在冰雪之下,新的生机正在悄然萌动,等待着春天的到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夜色渐深,在北京城的一处小旅馆里,一个湖南青年正借着油灯微光阅读报纸。当他读到袁世凯就职的报道时,眉头紧锁,喃喃自语:“辛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啊。”</p><p class="ql-block"> 这个名叫毛泽东的年轻人不会想到,他将在未来的岁月里,带领这个古老民族走向真正的解放。窗外,一九一二年的雪花静静飘落,覆盖了紫禁城的金瓦红墙,也覆盖了华夏大地的苦难与希望。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刚刚开始……</p><p class="ql-block"> 在南京,孙中山正在起草他的铁路建设计划,梦想着用十万英里铁路将中国连接起来;在上海,资本家们忙着筹建工厂,试图在乱世中寻找商机;在乡间,农民们依旧面朝黄土背朝天,对城头变幻的大王旗漠不关心。</p><p class="ql-block"> 而在北京的权力中心,袁世凯正把玩着手中的玉玺,盘算着如何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权力。在他的书桌上,放着两份文件:一份是《临时约法》,另一份则是心腹幕僚起草的集权方案。</p><p class="ql-block">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驾驭它,却不知自己只是车轮下的一粒尘埃。共和的旗帜已经升起,但真正的共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紫禁城中的溥仪依然在做着他的皇帝梦,虽然已经退位,但在那红墙之内,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太监宫女们依旧叩头请安,御膳房依旧准备着精致的点心,只是再也没有奏折需要批阅,再也没有大臣需要接见。</p><p class="ql-block"> 紫禁城的冬日,总是格外凄清。乾清宫的琉璃瓦上积着一层薄雪,在灰白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隆裕皇后躺在暖阁的榻上,望着窗外四四方方的天空,轻轻咳嗽了几声。</p><p class="ql-block"> “娘娘,该用药了。”宫女婉容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走近。</p><p class="ql-block"> 隆裕微微摆手,婉容只得将药碗放在一旁的紫檀小几上。药已经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反复三四回。隆裕闻着那股苦涩气味,只觉得胸口更加憋闷。</p><p class="ql-block"> “外头……下雪了么?”隆裕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棉帘外的风声吞没。</p><p class="ql-block"> “回娘娘,是下了点小雪,不大。”婉容低声应着,将暖炉又挪近了些。</p><p class="ql-block"> 隆裕艰难地撑起身子,婉容连忙上前搀扶,在她身后垫了几个锦缎靠枕。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已让隆裕喘息不止。她望着窗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她第一次走进紫禁城的冬天。</p><p class="ql-block"> 那时她还是个二十二岁的姑娘,姓叶赫那拉,名静芬,是慈禧太后的亲侄女。被姑母钦点入宫,成为光绪帝的皇后。她记得那日也下着小雪,紫禁城红墙黄瓦,覆着一层薄白,美得令人屏息。她乘着凤舆入宫,听着仪仗队的锣鼓声,心中满是少女的憧憬与不安。</p><p class="ql-block"> “皇上……今日可好?”隆裕忽然问道,话一出口才想起光绪已经驾崩九年了。她自嘲地笑了笑,眼角渗出一点湿意。</p><p class="ql-block"> 婉容不敢接话,只默默地将药碗又端起来:“娘娘,药快凉了。”</p><p class="ql-block"> 隆裕终于接过药碗,屏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间,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婉容轻拍她的背,待咳嗽稍止,又递上一盏温水。</p><p class="ql-block"> “你说,我这一生,究竟算什么?”隆裕望着婉容年轻的脸庞,忽然问道。</p><p class="ql-block"> 婉容吓得跪倒在地:“娘娘乃一国之母,母仪天下,是万民之福。”</p><p class="ql-block"> 隆裕苦笑:“起来吧,不必说这些套话。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p><p class="ql-block"> 婉容起身,垂首立在一旁,不敢再多言。</p><p class="ql-block"> 隆裕重又望向窗外。是啊,一国之母,大清朝最后一位皇太后。她这一生,似乎永远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先是姑母慈禧太后的影子,后是光绪皇帝的影子,最后是辛亥革命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她记得光绪皇帝看她时的冷漠眼神。大婚之夜,他掀开她的盖头,眼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深深地失望。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又一个慈禧派来监视他的人。她试图解释,试图靠近,却总是被他推开。后来他宠幸珍妃,她更是成了宫中的笑柄。</p><p class="ql-block"> “若是珍妃妹妹还在,不知会如何评价我如今的处境。”隆裕喃喃自语,“孤儿寡母,千古伤心。睹宫宇之荒凉,不知魂归何所!”。</p><p class="ql-block"> 婉容闻言脸色煞白:“娘娘莫要胡思乱想,珍妃娘娘早已仙逝多年了。”</p><p class="ql-block"> 隆裕不语,眼前浮现出珍妃那张明媚的脸。她曾经恨过那个女子,恨她夺走了皇上全部的爱。但现在想来,珍妃又何尝不是这深宫中的可怜人?最后落得被推入井中的下场。</p><p class="ql-block"> 暖阁内静得可怕,只有铜漏滴答作响。隆裕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如那漏中之水,一点一滴地流逝。</p><p class="ql-block"> “拿纸笔来。”她忽然吩咐道。</p><p class="ql-block"> 婉容连忙取来文房四宝,扶隆裕坐起。隆裕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她勉力写下几行字,却是写给已经退位的溥仪的。那个她名义上的儿子,实际上的侄子。</p><p class="ql-block"> “告诉他,好好读书,莫要……莫要再想着复辟的事了。”隆裕喘息着说,“天下大势已去,强求无益,徒增伤亡。”</p><p class="ql-block"> 婉容接过字条,眼中含泪:“娘娘何必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御医说了,好生将养着,开春就能大好了。”</p><p class="ql-block"> 隆裕摇摇头:“我自己知道……时候不多了。”</p><p class="ql-block"> 她想起去年二月十二日,她在养心殿颁布退位诏书的那一刻。那天下着雨,紫禁城内一片死寂。她握着玉玺的手抖得厉害,泪水模糊了诏书上的字迹。但她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袁世凯说得对,革命军势不可挡,再抵抗只会让更多百姓遭殃。</p><p class="ql-block"> “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这是她在诏书中写下的句子。字字泣血,却不得不为。</p><p class="ql-block"> 退位后,她本以为会遭到宗室唾骂,却意外地收到了不少赞誉。甚至革命党人也称赞她“德至功高,女中尧舜”。多么讽刺啊,她一生碌碌无为,最后却因终结了一个朝代而名留青史。</p><p class="ql-block"> 咳嗽又一次袭来,比先前更加剧烈。婉容慌忙为她擦拭,白绢上竟有点点血迹。</p><p class="ql-block"> “传御医!快传御医!”婉容朝外喊道。</p><p class="ql-block"> 隆裕拉住她的衣袖:“不必了……让他们都进来吧。”</p><p class="ql-block"> 太监宫女们鱼贯而入,跪了一地。隆裕环视这些陪伴她多年的人们,眼中泛起泪光。</p><p class="ql-block"> “我走之后……你们各自好生过日子。”她气息微弱地说,“皇上……溥仪那儿,替我带句话,就说……姨娘对不起他,没能……没能守住祖宗基业……”</p><p class="ql-block">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御医匆匆赶来,诊脉后却只是摇头。隆裕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她仿佛看见光绪皇帝朝她走来,穿着明黄色的朝服,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p><p class="ql-block"> “皇上……”她轻声呼唤,“您终于肯见臣妾了……”</p><p class="ql-block"> 光绪没有说话,只是向她伸出手。隆裕努力抬起手,却终究无力回应。她又看见慈禧太后威严的面容,看见珍妃天真烂漫的笑脸,看见那些早已逝去的故人。他们都在前方等着她。</p><p class="ql-block"> “额娘!”溥仪的声音突然传来。</p><p class="ql-block"> 隆裕努力睁开眼,看见少年溥仪跪在榻前,眼中含泪。她想摸摸他的头,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p><p class="ql-block"> “好好……活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不要……不要再做皇帝了……”</p><p class="ql-block"> 溥仪泣不成声。隆裕还想说什么,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p><p class="ql-block"> 她仿佛又回到了入宫的那一天,坐着凤舆,穿过一道道宫门。雪花飘落,锣鼓喧天。她那时还不知道自己将会成为这个古老帝国的最后一任皇后,不知道将会亲手终结延续二百六十八年的大清王朝。</p><p class="ql-block"> “终于……解脱了……”隆裕轻轻吐出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睛。</p><p class="ql-block"> 乾清宫外,雪下得更大了。白茫茫一片,覆盖了紫禁城的金瓦红墙,仿佛要将所有的荣辱悲欢都掩埋。</p><p class="ql-block"> 婉容轻轻为隆裕盖上明黄色的锦被,退后几步,跪地叩首。太监宫女们跟着跪拜,哭声渐起。</p><p class="ql-block"> 一九一三年二月廿二日,隆裕太后薨逝,享年四十六岁。国民政府下令降半旗三日,文武官员穿孝二十七日,副总统黎元洪亲致唁电称“德至功高,女中尧舜”。</p><p class="ql-block"> 出殡那日,紫禁城一片缟素。溥仪捧着隆裕的牌位,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纸钱与雪花一同飞舞。隆裕太后终于从一出生就注定背负的使命中解脱,从政治联姻的枷锁中解脱,从延续王朝的重担中解脱了。</p><p class="ql-block">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足迹和车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欲知后事如何,请看长篇小说连载《山河沉浮》第四回 共和梦碎枪声起 权谋狰容现京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