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入耳听春

萍子@

　　一场绵绵细雨是从昨夜开始落的，初时轻得像云絮擦过瓦檐，后来才渐渐有了声息，一滴叠着一滴，在青石板上敲出浅浅的坑。我隔着窗纱看，檐角垂落的雨线织成半透明的帘，把院中的那株海棠笼在朦胧里，倒比晴日里更添了几分温柔。

晨雾还没散时，鸟雀便醒了。先是一只画眉，在雨帘里跳着，尾羽沾了水珠，一颤一颤地抖落，鸣声清润得像浸了泉水。接着，檐下的燕子窝也有了动静，雏鸟把嫩黄的喙探出巢口，叽叽喳喳地唤着，母燕便斜着身子穿过雨幕，嘴里衔着湿漉漉的草叶，精准地落回巢边。

我披了件薄衫推门出去，雨丝落在脸上，凉得恰到好处。青石板路被洗得发亮，缝隙里钻出的青苔更显碧翠，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着一匹揉皱的绿绸。院角的水缸积了半缸雨水，水面浮着几片海棠花瓣，红的、粉的，随波轻轻晃着，倒像是谁把春天的颜色揉碎了，撒在这一汪清水里。

廊下的竹椅还留着昨夜的凉意，我坐下来，看雨顺着瓦当往下淌，滴在阶前的陶盆里，溅起细碎的水花。盆里的兰草刚冒了新芽，嫩绿的叶片裹着晨露，像是噙着一捧星星。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清香，掠过耳际时，竟夹着几声卖花人的吆喝，“买枝海棠吧，带雨的——”

雨势渐渐小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给檐角的雨珠镀上一层金。燕子又飞出去了，翅尖划过水面，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我伸手接了一滴檐角的雨，凉意在指尖化开，忽然觉得，这春日的雨，原是要这样慢慢听的——听它落在瓦上的轻响，听它打在花叶上的微颤，听它顺着时光的脉络，把冬天的余寒，一点一点，都酿成了春天的暖。

当我闭眼静思再睁眼时，雨停了。海棠花瓣上的水珠滚落在泥土里，竟似听见一声轻响，那是春天，在泥土里生根发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