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齿间岁月:在疼痛与觉悟间叩问生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当第一缕痛楚于深夜的齿缝间悄然觉醒,我才惊觉自己已然失去了某种生命内在的完整。那不仅是神经末梢的警报,更是生命质量在岁月长河中的无声流逝。在这个每分每秒都在与时间竞速的时代里,我们总要等到身体发出最后的通牒,才在痛彻心扉中开始审视那些被日常忽略的真相。而牙齿,这个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器官,竟成了丈量生命质量的标尺,成了窥见人生百态的窗口。</p><p class="ql-block">而我的牙痛故事,是从一颗牙的悄然沦陷开始的。晨光尚未啄破夜幕的凌晨,我被一种尖锐的清醒拽出梦境。上颌右侧的槽牙深处,仿佛蛰伏着一根永不疲倦的银针,每次无意的嘴唇触碰都让痛感沿着牙龈直抵太阳穴,在那里激起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涟漪。下床对着浴室的镜子,我用手机灯光探照口腔——肿胀的牙龈泛着不祥的亮光,像熟透的果子即将破裂,整个半张脸顿时陷入某种“半身不遂”式的怪异麻木。</p><p class="ql-block">这疼痛看似突如其来,实则早有预兆——这些日子以来,对冷热食物的敏感,牙缝间日益频繁的滞留感,都被我以“年岁既长,齿牙松动本是寻常”的宿命论轻轻带过。直到此刻,疼痛撕下面具,我才不得不直面这个被长期忽略的真相。</p><p class="ql-block">这让我想起古罗马哲学家塞内卡的慨叹:“我们总是在疼痛中才意识到身体的存在。”确实,当牙齿健康时,我们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一旦出现问题,它便霸道地占据生活的全部焦点。</p><p class="ql-block">周一的市立口腔医院,永远是一幅众生百态的浮世绘。牙科门诊室的灯光总是亮得最早,保安手持金属探测器的例行检查,护士咨询台前蜿蜒的长队,六楼挂号问诊、五楼诊断治疗的繁琐流程,最终只换来一张五日后的网络预约单。候诊室里坐满了各色人等:有捂着腮帮子低声呻吟的年轻人,眼神中交织着痛苦和对昂贵费用的忧虑;有在子女陪伴下颤巍巍的老人,每一声咳嗽都带着岁月的重量;还有因龋齿哭闹的孩童,他们的眼泪是最纯粹的疼痛表达。</p><p class="ql-block">这一切都在印证一个残酷的事实:牙齿的问题,从来不是可以急就章的简单命题。正如《黄帝内经》所言:“齿为骨之余,其华在发。”古人早已认识到牙齿与全身健康的密切关系,而现代人却总是在问题恶化后才追悔莫及。</p><p class="ql-block">诊疗室里,金属器械的碰撞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脆,每一次轻响都在放大着内心的不安。当冰凉的探针精准滑入牙龈沟的刹那,我倒吸的冷气成了诊室里最真实的回响。“牙周炎,伴有龋齿,其中一颗已逼近神经,情况不太乐观。”陈医生的语气平静,手指轻点着CT片上牙槽骨间的阴影——那些灰白影像中的黑色缺口,宛如岁月在生命版图上悄然刻下的沟壑。“您这个年纪,牙龈萎缩是自然规律,但长期不当的护理,让规律变成了急症。”</p><p class="ql-block">此言如同一帖苦药,在忐忑的心绪中品出一丝慰藉。或许是因为,再确切的痛苦,也好过那悬而无知的隐忧。</p><p class="ql-block">躺在诊疗椅上,无影灯的光晕让我恍惚看见三四十年前的自己——那时能用牙齿撕开骨头,敢把冰棒咬得咯吱作响,总以为这口牙能抵挡所有岁月的磨砺。记得童年时,掉落乳牙被母亲小心收起,说这是"生命的印记";青年时期,智齿的萌发伴随着成长的阵痛;而如今,牙齿的每一次松动都在提醒着时光的无情。这种从征服到妥协的过程,何尝不是整个人生的隐喻?</p><p class="ql-block">此时,医生的讲解帮我厘清了一个常被混淆的认知:牙齿与口腔的关系,本质上是一种生态哲学。牙齿是坚硬的器官,是咀嚼的工具;而口腔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是消化的前哨,更是健康的门户。它们的关系如同树木与森林——单颗牙齿的病变可能只是局部问题,但口腔环境的失衡却会影响整个生命质量。这种认知的偏差,恰恰映射出我们对待健康的片面:总是关注疼痛的点,而忽略了孕育疼痛的土壤。</p><p class="ql-block">回想人生的齿间旅程,我们从婴儿时期的出牙之痛开始,就与牙齿结下不解之缘。民间有谚:“七坐八爬,半岁生牙”,每个家庭都珍视着孩子萌出的第一颗乳牙,那是一个新生命成长的见证。青春期智齿的萌发,象征着成熟的阵痛;而中年以后的牙齿问题,则成为衰老的预告。古代医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齿者,骨之所终,髓之所养也。”将牙齿视为肾精的外在表现。现代医学研究证实,牙周病与糖尿病、心血管疾病甚至阿尔茨海默病都存在关联。</p><p class="ql-block">记得我的母亲在世时常说:“人有三十二颗牙,就像天上的星星,少一颗就暗一分。”她晚年只能靠假牙咀嚼时,总怀念年轻时咬脆黄瓜的“咔嚓”声。那时我不懂她的感慨,直到现在才明白,那声音里藏着的,是生命的活力,是年轻时的无所顾忌,是时光一去不返的怅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