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处是故乡

浔阳月夜

<p class="ql-block">图 文 : 浔阳月夜</p><p class="ql-block">美篇号: 172437773</p> <p class="ql-block">  十月底的石嘴山,风里已经裹着刀子了。</p><p class="ql-block"> 我站在小区楼下的梧桐树下,看一片黄叶打着旋儿落下来,擦过我的肩头,停在一滩积水里。这片叶子边缘已经卷了边儿,像被谁揉皱了的旧信纸,叶脉还支棱着,却到底扛不住风的拉扯,从枝头松了手。它落在水洼里,溅起几滴细碎的水珠,又很快沉下去,只留下微微的涟漪。楼前的几排老梧桐,这几天正落得凶,风一刮,便有成串的叶子扑簌簌往下掉,砸在水泥地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倒像是秋天在叹气。</p><p class="ql-block"> 这风是从贺兰山那边翻过来的。前几日还是阴雨绵绵,天阴得像块浸了水的旧棉絮,云层低得能压到楼顶。雨丝细得像牛毛,却冷得刺骨,打在脸上不疼,却让人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我站在窗前,看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一条条透明的小蛇。老人们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话真不假——头场雨落下来时,我还穿着薄外套,第二场雨后就得套上保暖衣,到今儿个,风衣已经压箱底,厚夹克裹在身上,袖口还得往上拽一拽,生怕灌了风。风从领口、袖口、裤脚往里钻,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人浑身发冷。</p><p class="ql-block"> 大西北的秋风是从早到晚地刮,它不象春风那样温柔、豪爽。清晨推窗,它先钻进来,带着股凉丝丝的土腥味,像谁刚翻过地里的红薯埂。那味道混合着泥土的湿润和植物的腐朽,是秋天特有的气息。窗台上的绿萝被吹得直晃悠,叶片上的水珠子"啪嗒"掉在窗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我伸手去接,水珠却从指缝间溜走,凉丝丝的。我缩了缩脖子,听见楼下传来环卫工老张头的吆喝:"收树叶喽——"那声音沙哑而悠长,在晨雾中回荡。他那辆铁皮三轮车"吱呀吱呀"响,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里,混着风卷落叶的簌簌声,倒像是秋天在自家院子里扫地。老张头弓着背,一下一下地扫着落叶,他的动作很慢,却很认真,仿佛在与秋天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p> <p class="ql-block">  午后的风最是嚣张。太阳明明悬在头顶,却暖和不起来,像块隔了层玻璃的灯泡。我沿着星光大道散步,风从贺兰山峡口灌下来,穿过废弃的铁路桥,掠过星海湖的水面,最后扑到我脸上时,已经裹着湖水的潮气和路边的沙砾。那风像一把把小刀,刮得人脸生疼。道旁的杨树叶子已经黄透了,金灿灿的,风一吹就哗哗响,像谁在摇一把巨大的金币。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有片叶子粘在我毛衣上,我拈下来看,叶脉里还凝着半滴雨水,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这大概是它最后的体面,死也要带着点湿润。我看着这片叶子,忽然想起它曾经在枝头摇曳的样子,那时候它是那么骄傲,那么翠绿,如今却只能随风飘零。</p><p class="ql-block"> "昨夜风兼雨,帘帷飒飒秋声。"李煜的词突然就涌上来。古人总爱把秋风和雨搅在一处写,大约是因为这二者凑到一块儿,最能勾出人心底的愁绪。石嘴山的秋风也是这样,它不像南方的风那样缠绵,倒像是个直性子的西北汉子,风风火火地来,毫不掩饰地刮,把树叶子刮得没了脾气,把人的衣角刮得猎猎响,连空气里的燥热都被它刮得干干净净。我站在风中,感受着它强有力的拥抱,忽然明白,秋天就是这样,它不会温柔地告别,而是干脆利落地转身。</p> <p class="ql-block">  傍晚的风最是磨人。我坐在阳台上泡茶,看暮色一点一点漫上来。风从阳台的纱窗缝里挤进来,先撩动我案头的书页,又去拨弄窗台上的菊花——那是上周在早市买的,黄澄澄的花瓣还带着晨露的润,却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我伸手去扶,花瓣却从我指间滑落,飘向远方。远处传来卖糖炒栗子的小贩的吆喝声,那声音被风撕得断断续续:"糖——炒——栗——子——"尾音飘到半空,又被风卷走了。我想起小时候住在平罗县的老房子里,奶奶总在秋风起时给我捂手。她坐在土炕上纳鞋底,我趴在窗台上数飘过的云,风从纸糊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煤油灯的火苗直晃。奶奶就说:"风大了,明儿个该穿棉裤喽。"如今奶奶的土炕早拆了,老房子也翻成了新楼房,可这秋风的味道,却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我捧着茶杯,看着茶叶在水中舒展,忽然明白,有些记忆,就像这茶叶一样,越是经过时间的冲泡,越是醇厚。</p><p class="ql-block"> 深夜的风最是清醒。我躺在床上,听见它在外面游荡。先是掠过楼顶的太阳能热水器,发出"哐当哐当"的轻响;又去敲小区的铁艺大门,那声音像谁在敲一面破鼓;最后落到我家的窗户上,轻轻拍打玻璃,像是在问:"睡了吗?"我翻了个身,听见窗外有片叶子"啪"地落在空调外机上——大概是白天从树上挣脱的,飘了一整天,终于找到了归宿。我闭上眼睛,听着风的声音,忽然明白,秋天就是这样,它不会打扰你的睡眠,却会在你耳边轻声诉说。</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风,在石嘴山已经刮了许多年。我翻老照片,十年前的秋天,也是这样的风。那时候我还在上高中,每天骑自行车穿过青山公园,风掀起校服的衣角,吹得自行车铃铛"叮铃铃"响。公园里的枫叶红得像火,风一吹就落下几片,落在我的车筐里,我舍不得扔,带回家夹在课本里,后来不知被谁借走了,再没找回来。现在青山公园的枫叶应该也红了,只是我再没时间去捡,倒是常看见晨练的老人站在树下拍照,他们的笑声被风传得很远,远得能飘到贺兰山的褶皱里。我看着照片里年轻的自己,忽然明白,时间就是这样,它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却会在每个人的生命里留下痕迹。</p> <p class="ql-block">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刘禹锡的诗总让我想起石嘴山的秋天。这里的秋天没有江南的婉约,没有塞北的苍茫,它就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风是硬的,叶子是黄的,天是高的,云是淡的。它不像春天那样急着催生万物,也不像夏天那样热烈得让人喘不过气,更不像冬天那样冷峻得拒人千里。它只是静静地来,把该落的叶子吹落,把该凉的天气吹凉,把该沉淀的心事吹得通透。我站在风中,感受着它的力量,忽然明白,人生就是这样,它不会一直温柔,却会在适当的时候,教会你坚强。</p><p class="ql-block"> 前两日路过黄河大桥,看见河面上的风更野。浪头被风吹得碎成白沫,拍在桥墩上,溅起的水珠子被风卷到半空,又落回河里。有只野鸭子逆着风游,翅膀拍得水花四溅,却始终不肯靠岸。桥上的风更大,吹得我的围巾"呼呼"响,我攥紧了栏杆,看对岸的贺兰山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清晰——那山的褶皱里,大概也藏着许多秋风的故事吧?我望着远山,忽然明白,有些故事,就像这秋风一样,虽然看不见,却真实地存在着。</p><p class="ql-block"> 今早出门时,发现楼下的梧桐已经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丫指向天空,像一只只干瘦的手。风掠过这些枝丫,发出"呜呜"的声响,倒像是秋天在唱歌。我弯腰捡起一片完整的叶子,叶脉清晰得像地图,边缘的锯齿还带着夏天的记忆。这叶子大概在枝头站了整整一个春天和夏天,如今终于完成了使命,随着风飘向它该去的地方——或许是墙角的草丛,或许是路边的排水沟,又或许,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等一场雪来覆盖。我看着这片叶子,忽然明白,生命就是这样,它不会一直繁华,却会在适当的时候,选择回归。</p><p class="ql-block"> 秋天的风,终究是要把一切都吹干净的。它吹落叶子,吹凉空气,吹散暑气,也吹醒人心。就像此刻,我站在风里,看着楼下的老人们穿着厚外套遛弯,看着孩子们呵着白气追逐打闹,看着卖烤红薯的大爷掀开棉被,露出金灿灿的红薯——那热气混着风里的凉意,竟让人心里莫名踏实。我站在风中,感受着它的温度,忽然明白,生活就是这样,它不会一直温暖,却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你慰藉。</p> <p class="ql-block">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这是长安的秋风。而石嘴山的秋风,没有渭水的浩荡,没有长安的厚重,它只是我们这个小城的秋风,带着贺兰山的硬气,带着星海湖的温柔,带着煤矿巷道的烟火气,带着每一个石嘴山人记忆里的温度。我站在风中,感受着它的独特,忽然明白,故乡就是这样,它不会一直完美,却会在你的心里,永远占据一个位置。</p><p class="ql-block"> 风还在刮,叶还在落,雨偶尔还会下。但我知道,再过些日子,风会渐渐软下来,叶子会埋进泥土里,雨会变成雪,而石嘴山的秋天,会永远留在这些飘落的黄叶里,留在这些被风吹皱的日子里,留在每一个抬头看天、低头走路的人的心里。</p> <p class="ql-block">  毕竟,有些风景,只有秋风能带来;有些心事,只有秋风能吹散;而有些温暖,只有经历了秋风的凉,才更懂得珍惜。我站在风中,感受着它的馈赠,忽然明白,人生就是这样,它不会一直温柔,却会在适当的时候,教会你成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