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故乡的秋天寄给你

阮小敏

我总觉得秋天是最懂留白的季节，不似春的浓艳、夏的热烈，也不似冬的凛冽，它把万般心绪都揉进渐深的暮色里，等着人用一双懂它的手，细细折叠。在某个午后，当第一阵带着凉意的风拂过窗台，我忽然有了个念头：把故乡的这个秋天，折成一封寄往你的信。

找信纸时费了些心思，寻常的纸张太薄，承不住秋的厚重。直到走过那排我们曾经一起倚靠过的老梧桐树下，一片巴掌大的叶子轻轻落在肩头——就是它了。这该是树影里最厚的一片，黄绿相间的纹路里还藏着盛夏的余温，边缘却已染了淡淡的焦糖色，像被时光温柔地吻过。我把它平摊在掌心，指尖抚过凸起的叶脉，忽然觉得这纹路多像我们走过的路：有直抵远方的坦荡，也有绕着街角的蜿蜒，每一道分叉，都是为了在某个时刻与风景相逢，就像我走过无数街巷，只为与你分享这季的秋光。

叶子的边缘有些微微卷曲，还带着几处浅褐色的焦痕。我想起那些傍晚，我们坐在长椅上聊天，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话题从云朵的形状说到明天的天气，直到暮色漫过脚踝，还有些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像含着一颗温软的糖。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惦念，早被秋风悄悄印在了这片叶子上，成了信纸上最柔软的注脚。

接下来要往信封里塞些东西，每一样都得是秋天的信物。我去了后山的枫林，晨霜还没散尽，沾在枫叶上，像撒了一把碎钻。摘下一枚最红的，它红得热烈又克制，不像火焰那样灼人，倒像天边没褪尽的晚霞，把黄昏的温柔都凝在了叶片上。我想，你看到它时，一定会想起我们一起看日落的那个傍晚，你说晚霞是天空写给大地的诗，而此刻，这枚枫叶就是我写给你的短句。

然后是桂花。巷口的那棵老桂树每年秋天都会开得满树金黄，清晨路过时，风里全是甜香，像裹了一层蜜。我总爱站在树下多待一会儿，看着细碎的花瓣簌簌落下，落在发间、肩头。这次我带了个小布袋，轻轻接住那些飘落的桂花，晒干后装了半捧进去。它们没有了新鲜时的水润，却把香气锁得更浓，仿佛把整个清晨的甜，都封进了这封信里。还有混杂着桂花的茶叶，当你用开水冲泡沉浮翻滚的茶叶，瞬间飘起故乡特有的家家户户桂花香。

最后是稻谷。周末去乡下时，稻田已经开始收割，金黄的稻谷立在田里，阳光洒在上面，暖得让人想伸手去接。我在田埂上捡了几粒饱满的稻谷，外壳粗糙，却裹着阳光的温度，仿佛还能闻到新米的清香。这是秋天最踏实的味道，像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平凡日子，没有轰轰烈烈，却满是安稳的暖意。

信封折好了，不用贴邮票，我知道会有最好的邮差。每当秋意渐浓，南归的雁群就会排着队掠过天空，它们飞过山川，飞过河流，也会飞过你的窗棂。我把这封折成信封的秋，轻轻放在雁的翅膀上，它飞过你窗前时，只要抖一抖翅膀，枫叶会飘落在你的窗台，桂花的香气会随着风钻进你的鼻尖，稻壳里的阳光会落在你的掌心。

你若闻到风里有暖甜的涩——那是桂花的甜混着枫叶的微涩，像我们之间那些说不出口的温柔；你若看到一片红影掠过窗台，那是我寄给你的秋天到了。别着急拆开，先数一数叶脉里的路，闻一闻桂花里的晨，摸一摸稻壳里的阳光，然后你会发现，这封信里藏着我最小心的愿望：想和你一起踩碎巷口的落叶，听它们发出清脆的声响；想和你一起坐在梧桐树下，看夕阳把信纸染成金色；想把这个秋天的所有美好，都变成我们一起走过的时光。

其实秋天从来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就像这封信，不是告别，而是我想你的证明。等明年秋天再来时，我还要折一封这样的信，这次，要和你一起，把更多的美好装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