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山随笔

蜀子川

正午，我们来到环绕青海湖的最后一站——日月山。时间是，从西宁出发的第三天。

日月山，属祁连山脉支脉，主峰阿勒大湾山4877米，青藏公路穿越日月山口。“土石皆赤，赤地无毛”，山顶部是第三纪紫色砂岩形成的红色山体，远看如喷火，近看如染血。所以，唐代以前叫赤岭。

登上这座海拔3520多米的小山，虽然在群山巍峨的青藏高原上，因其太小而不值一提，但我已经感到行路和登山有些费劲和气喘了。

站在山顶上向东眺望，一派田园风情；向西看，青海湖碧波荡漾，海心山明丽动人，与田园秀色迥然不同。故游人都说：“登上日月山，又是一重天”。

日月山，是内地赴西藏的咽喉。早在汉、魏、晋以至隋唐等朝代，都是中原王朝辖区的前哨和屏障，故有“西海屏风”“草原门户”之称。作为历史上“羌中道”和“唐蕃古道”的必经山隘，南北朝至唐代为连接中原与吐蕃的核心通道，长期作为官方互市地点。北魏明帝神龟元年(公元420年)，僧人宋云自洛阳西行求经，便是取道日月山前往天竺。

在群山环绕中透出一个隘口，让骑马行走的民族便利地穿越青藏高原，成为历史上有名的“交马赤岭”，中原和吐蕃封建王国的使者必须在此换乘对方的马方可踏入异域土地。

公元前33年，汉元帝采取了最简便最温情的和亲政策，便有了历史上第一个宫女“昭君出塞”。公元七世纪初，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平定内争，征服邻近部族，于唐太宗贞观八年（634年），遣使向唐聘问，唐亦遣使致书报聘。公元641年，松赞干布派其大臣论禄东赞到长安迎娶，以黄金5000两和其它宝物作聘礼。

吐谷浑首领诺曷钵特为文成公主路过青海地区做了隆重布置，沿途为公主建筑了行馆。唐贞观十五年正月，一支庞大的送亲队伍护送着一位美丽的公主走到赤岭，并在此作停留。

相传文成公主在峰顶翘首西望，远离家乡的愁思油然而生，不禁取出临行时皇上所赐“日月宝镜”观看，镜中顿时现出长安的迷人景色。公主悲喜交加，不慎把“日月宝镜”摔成两半，正好落在两个小山包上，东边的半块朝西，映著落日的余辉，西边的半块朝东，照着初升的月光，日月山由此得名。

作为告别中原的最后一站，公主在山顶上，向北望去，皑皑雪山，思绪绵绵，一片苍凉。回首不见长安，悲喜交加，泪如泉涌。千百年来，日月山便从此闪亮在中国人伫望公主远去的心海，守望着无尽的苍凉和沉甸甸的传说。

从古都长安出发，沿着这条祖先拓展的古道，走向遥远的西部，让守望高原的日月山，迎来这铭心刻骨的历史感动。“过了日月山，两眼泪不干”，就像“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阳关，就像“一去一万里，千之千不还”的天涯海角，漫漫的远嫁之路，必然是这么一处分手告别的苍凉之地。

在文成公主站在呼呼的山风中，最后一次回望故乡的地方，现存有唐蕃古道遗址，日亭和月亭及文成公主雕像群，还有由文成公主途经此地时摔碎日月宝镜，而衍生出的公主泉、回望石等文化景观。山上是无数藏人用虔诚和信仰堆起的玛尼堆，石堆上插满盘树虬枝。山还是那座山，只是朝拜的游人如织。我站在这里，幻望公主远去的背影，肃然起敬。

传说文成公主在日月山向东遥望故乡时，视线已被群山阻隔，禁不住流下悲伤的泪水，泪水幻化成一条小泉。在被经幡旗装饰的公主泉畔，泉眼如碧玉镶嵌在日月山间。水色澄澈，倒映着高原的云卷云舒，既是荒原上最温柔的馈赠‌，而又仿佛诉说着唐蕃古道的离愁与坚韧‌。

公主泉是历史的眼眸，藏匿着和亲的荣光与乡愁，每一滴水都镌刻着文明的交融。若泉有灵，定是公主未尽的诺言，在这里永恒地守望着。泉边野花低语着，风沙掩不住它的清甜。我在回望石旁，触摸泉水的清凉，时光仿佛在此定格，见证着那场改变山河的远行‌。



位于日月山西侧的倒淌河，河水西流注入青海湖。传说文成公主到达日月山时，念家乡，思父母，悲恸不止，流泪西行，泪水汇成了这条倒淌河。河水清澈见底，蜿蜒如缎带飘落草原，在青藏高原上，像时光倒流的诗行，静静诉说日月山与青海湖间的千年秘密。

倒淌河，我行我素倔强地从东向西流淌，凝聚了公主太多复杂的泪水，幽静而温柔地倒淌着，是倒淌那段千年不断的感情，倒淌那千年流不断的眷念。

我漫步在日月山上，牛羊悠闲，水声潺潺与雪山辉映，恍若秘境‌。如今站在这历史的垭口上, 五彩经幡在蓝天翻涌。山垭口的风里，除了经幡的猎猎声，似乎还能听见当年那声叹息，混着驼铃、马蹄声，在山谷间久久不散。

山下的文成公主庙前，矗立着巍峨的公主汉白玉雕像。我在此凝想，沉重的历史，和平的责任，为什么非要用牺牲一个女人的爱情和幸福来换取呢？作为男人，作为华夏的子孙，当在公主像前，拜谒这位伟大的女性时，也许就从日月山的历史中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