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一章 晒谱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青石村的清晨总是从老槐树下开始。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棵槐树不知活了多少年，树干粗得要四五个汉子才能合抱，树皮皲裂如老人脸上的皱纹。树冠如巨伞，投下的阴凉能盖住半个村口。树下有一口青石井，井沿被磨得光滑发亮，上面刻着几道深深的绳痕，那是几代人打水留下的印记。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六月初六，晒谱节。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天刚蒙蒙亮，村里的老人们就捧着族谱来到槐树下。他们小心翼翼地展开泛黄的纸页，铺在竹席上晾晒。福伯蹲在井边，一边往水桶里打水，一边听着老张头给孩子们讲古。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咱青石村的老祖宗，是明朝逃荒来的，那时候这儿还是一片荒地……” </p><p class="ql-block">狗蛋蹲在人群最前面，托着腮帮子听得入神。他是村里最皮的娃，整天带着二娃、小芳满山跑，掏鸟窝、逮蛐蛐，但唯独对老辈的故事格外着迷。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福伯！”狗蛋突然扭头喊，“您说，咱村的槐树真有三百岁吗？”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福伯拎着水桶走过来，眯眼笑了：“只多不少。我爷爷小时候，这树就这么粗了。”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狗蛋伸手摸了摸树干，忽然压低声音：“那……树洞里真的住过狐仙吗？”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周围的孩子“哄”地笑了，福伯却捻了捻胡子，故作神秘道：“可不？我小时候还见过呢，月光底下，一道白影子“嗖”地钻进去……”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孩子们“哇”地叫起来，狗蛋眼睛亮晶晶的，正要再问，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喊——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狗蛋！回家！”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爹的声音。狗蛋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地往回走。他知道爹这几天心情不好，昨晚还听见他和娘吵架，说什么“种地赔钱”“不如进城”。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章 离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晌午的日头毒辣辣的，狗蛋蹲在自家院门口，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娘在屋里收拾东西，爹蹲在门槛上抽烟，脚边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爹，咱真要走啊？”狗蛋小声问。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爹吐出一口烟，没吭声。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狗蛋！”娘从屋里探出头，“去井边打盆水来，娘擦擦脸。”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狗蛋拎着盆往村口跑，路过槐树时，福伯正坐在树下纳凉。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又帮你娘干活呢？”福伯笑呵呵地问。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狗蛋“嗯”了一声，突然红了眼眶：“福伯，我爹要带我们去城里，说……以后不回来了。”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福伯的笑容僵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站起身：“走，我跟你一块儿去打水。”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井水清凌凌的，映出一老一小两张脸。福伯突然说：“狗蛋，你知道为啥咱村年年晒族谱吗？” </p><p class="ql-block">狗蛋摇头。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啊，不能忘了根。”福伯的声音很轻，“你到了城里，要是想家了，就想想这棵老槐树。”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狗蛋的眼泪“啪嗒”掉进井里。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三章 归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城里的日子和狗蛋想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爹在工地干活，娘在餐馆洗碗，一家人挤在城中村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狗蛋上了学，但城里孩子笑他土，老师嫌他口音重。他越来越沉默，只有晚上做梦时，才能回到槐树下，听福伯讲那些老故事。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年后的春节，爹突然说：“咱回村看看吧。”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狗蛋以为自己听错了。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里的变化大得让他认不出来。水泥路修到了家门口，老槐树周围砌了一圈石栏，树杈上还挂了块木牌，上面写着“古树名木·保护等级：一级”。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狗蛋？”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福伯。他更老了，背驼得像张弓，但眼睛还是那么亮。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福伯！”狗蛋冲过去，差点撞翻老人手里的茶缸。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福伯笑得胡子直颤：“长高了！城里饭吃得好啊？”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爹蹲在旁边，闷头抽了支烟，突然说：“福伯，村里还缺人手不？我……我想回来。”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原来，爹在工地上摔伤了腰，老板赔了两万块钱就再不管了。娘打工的餐馆倒闭了，一家人实在撑不下去了。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福伯拍了拍爹的肩膀：“回来好，回来好啊。如今村里搞合作社，种有机菜，养山鸡，比打工强！”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四章 新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开春时，狗蛋家承包了两亩大棚，种起了草莓。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城里来的技术员手把手教他们控温、授粉，福伯天天拄着拐棍来转悠，时不时念叨几句老辈人种地的土法子。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五月，第一茬草莓红了。狗蛋捧着篮子蹲在地头，直播间的手机架在田埂上。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铁们看啊，咱青石村的草莓不打药，现摘现发……”他学着网红主播的腔调，逗得二娃他们直乐。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晒谱节这天，村里来了好多外地游客。狗蛋领着他们看老槐树，讲狐仙的故事，福伯坐在井台边当“顾问”，白胡子一翘一翘的。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傍晚，狗蛋爬上槐树，在最高的树杈上系了条红布带。底下有人喊：“小心点儿！”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低头看去，爹和娘正仰着脸笑，福伯坐在藤椅里摇蒲扇，树影婆娑，夕阳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那口老井里。 </p><p class="ql-block">（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