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之光—— 写给所有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却在中间这段光阴里用力燃烧过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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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章



我们都被清晨的第一声啼哭推上列车，没有行李，没有座位号，甚至连“为什么出发”都来不及问。那时，我们只是一粒被风撒向人世的种子，赤身裸体，两手空空，却攥紧一声啼哭——那是唯一的车票，也是最初的宣言：我要活。

于是，长长人生路，由此揭幕。

启程

赤裸双足，踏入尘泥，

初啼破晓，不识寒凄。

襁褓如茧，掌心依偎，

此身尚璞，天地为胚。

懵懂探头，春风微醺，

杨柳依依，草色初新。

学堂喧闹，追逐田野，

童谣纯真，不问晨昏。

无忧年月，雨露甘润，

小小胸中，万物皆春

　　一、母乳与露水



最先迎接我们的，是母亲的体温。

乳汁的咸甜，在舌尖写下第一句诗：

“世界，原来可以如此柔软。”

可紧随其后的，是夜的黒、病的烫、饿的疼。

我们学会了把泪咽回去，把哭声调成高低不同的音阶，

像小小的调音师，在摇篮里校准一生的频率。

那时，我们仍光着身，却已被裹进人间的第一匹布——

它叫“牵挂”。

二、田埂与课本

再长大些，路分成两条：

一条是父辈的田埂，

一条是老师的粉笔。

泥巴与墨水同时溅上裤腿，

太阳把皮肤烤成荞麦色，

而“a o e”像三颗种子，在舌底悄悄发芽。

我们第一次发现：

原来苦与甜可以同时发生——

汗水咸，井水甘；

粉笔涩，童谣甜。

我们在田字格里写下“人”字，

一撇一捺，像两束光，

把“自己”撑成一个站立的问号。

那一刻，我们隐约懂了：

所谓成长，就是把光身涂上颜色，

再让颜色去抵挡风雨。

征途

少年意气，骤如焰升，

赤心如火，点燃星辰。

道阻且长，荆棘满径，

烈日灼灼，冷雨浇淋。

攀援峭壁，涉过幽深，

汗浸衣衫，刻入年轮。

跌倒又起，遍体伤痕，

泥泞裹身，步履更沉。

甜是雨后虹，刹那映晴空，

苦是夜行路，孤月伴寒风。

酸涩如青果，回味久不散，

辛辣似烈酒，灼喉亦壮怀。

此身渐砺，棱角分明，

心中沟壑，刻满远行。

三、第一次失火

十二岁，或十五岁，

某个黄昏，心脏突然失火。

也许因为一张揉皱的试卷，

也许因为一句“你家真穷”，

更可能因为暗恋的辫子轻轻甩过眼角。

火从胸口烧到喉咙，

我们把名字写在作业本背面，

又狠狠涂黑，像给死神写匿名信。

那是第一次想“了”——

了断，了却，了无生趣。

可火终究被一场瞌睡扑灭。

第二天清晨，麻雀照常叫醒瓦片，

我们揉揉眼，把烧焦的那页撕下，

折成纸船，放进河水。

纸船下沉，我们却在岸边继续生长。

原来，自杀是天使放的一场风筝，

线断了，风筝飞走，

留下我们，在尘土里学会攥紧新的线。

四、背包与站台

十八九岁，我们被塞进一列更长的火车。

背包里装着母亲硬塞的煮鸡蛋、

父亲沉默的半包烟、

还有自己偷偷折好的千纸鹤。

站台像一把刀，

把“家乡”从脚底下削走，

我们踉跄着冲进钢铁的走廊，

与无数同样慌张的瞳孔对视。

那一刻，我们再次光身——

旧身份被汽笛撕碎，

新名字还卡在喉咙。

火车穿过隧道，黑暗里，

我们第一次触摸到“自由”的形状：

它像风，像蛇，像没开票的云，

冷得发腥，却足以让人上瘾。

五、玻璃与汗水

城市把我们放进玻璃罩，

说：飞吧，你有翅膀。

可翅膀是租来的，

租金叫“KPI”“996”“末位淘汰”。

我们在格子间里种仙人掌，

在地铁里背单词，

在凌晨两点的路灯下，

把泡面吃出龙虾的声响。

汗水是咸的，泪也是咸的，

两者在下巴汇合，

流向一个无声的海——

它叫“可能”。

有人沉下去，有人浮上来，

浮上来的，把“苦”熬成糖，

发给后来的人；

沉下去的，把“疼”磨成墨，

写给凌晨四点的自己。

我们都在奋斗，

却未必都为了“成功”两个字——

有人只想把老家的瓦房翻盖成两层，

有人只想让女儿不必再赤足奔跑，

有人只想证明：

“我，不是你们说的废物。”

目标渺小，却足以让心脏继续打鼓。

六、爱与欲的深井

然后，我们遇见另一个人。

Ta 带着桃花或暴雨，

把“我”劈成“我们”。

我们在出租屋里煮第一顿年夜饭，

在十平米的阳台种玫瑰，

把“永远”两个字读得滚烫。

可玫瑰也会长虫，

永远也会短路。

有人半路下车，有人坚守到塌方。

离婚证像一张薄霜，

把“爱过”改写成“爱错”。

孩子却在那张霜花底下，

悄悄长出第三只耳朵，

听见世界碎裂的声音。

我们这才明白：

原来“恨”是“爱”的遗照，

而“原谅”是给自己留的全尸。

深井里，我们扒着潮湿的壁，

把最暗的夜熬成最黏的粥，

一口一口喂给明天的自己。

七、浮名与刀口

也有人，把名字写进霓虹，

把脸刻成招牌，

把“我”营销成“IP”。

掌声像暴雨，

打在身上，却凉在骨头。

他们学会在镜头前微笑，

在深夜撕掉面膜，

对着镜子里那张浮肿的脸，

问自己：“你是谁？”

浮名是刀，

削掉赘肉，也削掉指纹。

有人用这把刀开山铺路，

把财富打成桥，让后来者过河；

有人用这把刀割别人的喉，

饮一滴血，便以为自己长生不老。

历史是块磨刀石，

把名字磨亮，也把名字磨没。

留下的，有人叫“千古”，

有人叫“千古恨”，

其实都只是风，

吹过不同的峡谷，

发出不同的呼啸。

歧路

大道通衢，小径蜿蜒，

人心所向，歧路纷繁。

看：

有人披星月，筑厦万仞高，

砖瓦凝心血，为民荫庇早。

济世悬壶手，疫瘴驱散忙，

留得仁心在，千载有余芳。

有人护寸土，烽烟试剑芒，

忠魂化碧血，万古山河壮。

此间身，如砥柱磐石，

任潮汐涨落，唯公义为帜。

有人弄权谋，暗室藏奸，

贪婪噬骨，私欲熏天。

损国墙基，毁族清誉，

欺世盗名，贪一时蜜语。

机关算尽，黄粱一枕，

机关终反噬，遗臭万年根。

此间身，如朽木虫蠹，

徒留骂名书，供后世唾弃。

八、灰烬与遗嘱

终于，我们走到“老”这个字。

牙齿像旧社会的城墙，

一块块失守；

头发像退潮后的芦苇，

一丛丛泛白。

我们再次光身——

假牙、假发、拐杖、尿不湿，

都是借来的道具。

舞台灯一点点暗，

观众席却越来越亮：

死去的人坐在最前排，

带着生前的掌声或咒骂，

等我们谢幕。

我们开始写遗嘱，

却发现自己唯一能留下的，

不是房子，不是股份，

而是某个黄昏，

曾给流浪猫端过的一碗水；

某个清晨，

把倒下的共享单车扶起的一次弯腰；

某个深夜，

给远方失眠的朋友发去的一句

“别怕，我在”。

它们小得不能再小，

却像磷火，

在后人黑夜里闪那么一闪，

就足以让他们避开深渊。

九、归途与光

最后，我们回到最初的赤条条。

护士拔掉最后一根针，

像拔掉最后一根栅栏，

我们再次成为婴儿——

不会说话，不会翻身，

只剩下一颗心脏，

在胸腔里打更。

咚——咚——

像更夫敲着破锣，

提醒黑夜：

“我还在，别慌。”

然后，灯灭了。

可就在灭的那一瞬，

我们突然看见：

原来整条路，是一根发光的线，

把所有苦与甜、泪与笑、恨与爱，

串成一颗沉甸甸的珠。

珠子上刻着两行小字：

“我来过，我走了。

我光身而来，光身而去，

却在中途，把光递给了别人。”

归途

霜染鬓角，眉刻山川，

步履蹒跚，行至暮前。

回望征途，风烟俱净，

得失荣辱，皆化流影。

摇篮到暮钟，环行岂匆匆？

几度春秋暖，几番寒夜重？

心之镜台明， 映照取舍时，

身之轨迹曲， 诉说行路痴。

富甲敌国？权倾一时？

怎敌那：

乡野陋室中，阖家笑语声？

故友一盏茶，对弈话桑麻？

案头书卷香，笔下清风长？

所求各不同，心境自相异。

或追浮名逐，终生不得憩；

或守本心存，心安即福地。

尾 声

不要问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意义是脚印自己生的孩子。

你踩得越深，孩子长得越壮，

他会在你走后，

继续沿着沙地、雪地、泥地，

跌跌撞撞，走向更远的天光。

有人走向庙堂，有人走向刑场；

有人把光扩成星河，

有人把光捻成毒针。

可星河与毒针，

终究都会灭在时间里。

唯有“曾经发出过光”这件事，

像暗室里的底片，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悄悄显影。

于是，长人生路，

不过是一场光的接力——

我们赤条条跑过，

把火把递给下一只赤裸的手。

火会灭，手会老，

但“递”的动作，

在无数个轮回里，

连成一条看不见的线，

把宇宙缝成一颗温暖的茧。

愿你我在茧里，

痛时记得喊，

爱时记得抱，

累时记得哭，

走时记得笑。

如此，当最后一刻来临，

我们便可坦然卸下所有颜色，

像卸下一身旧铠甲，

轻轻对世界说：

“对不起，我尽力了。

谢谢你，我收到了。

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带走一缕风——

那是我的光，

请替我继续照路。”

终思

漫漫长路终有歇， 青丝转眼化白雪。

百年不过弹指间， 是非功过后人言。

身从泥土始，终归泥土眠，

繁华身后事，过眼云烟散。

唯有行路意，深深印苍茫：

为公为民者，魂入大地香，

私欲蚀柱者，柱倒骨亦凉。

心灯掌在手，莫被浊雾伤，

清名何处觅？长守夜未央，

莫问千古名，星火照一方，

但求回首时，无愧此身光。

人生路未绝，行一步自写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