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号:30282828</p><p class="ql-block">文字/编辑:啸傲长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95年8月,我接到了军校的录取通知书,高兴之余,恰逢外甥过满月,好几年没回家了。指导员特批了我10天假。我激动不已,归心似箭,背了点换洗衣服就急匆匆地向湖北老家赶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刚到家门口,就看到邻居家院子里那棵槐树下的圆桌上,摆着一酒壶和两个酒杯。张伯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他在部队里发的搪瓷缸,摇头晃脑地哼着《东方红》这首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小刘回来啦!好几年不见你这个臭小子了,别说,还真想你了。”他看见我,立马站了起来对着我说。张伯岁数大了,但动作还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劲儿。李婶听到声音,端着个白瓷碗走了出来,碗里盛着刚炒好的南瓜子,笑着对我说:“小刘啊!你张伯一大早就催我炒你最喜欢吃的南瓜子,原来是早知道了你要探亲回来呢!他总在别人面前夸你,说你有出息,是俺村里人的骄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知道,张伯那么偏爱我,不单是因为我是军人,更是因为我喜欢听他给我讲那些埋在岁月里的故事。我最爱听的就是他在“抗美援朝”期间,怎么样打鬼子及他和李婶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守,“永结同心”的爱情故事。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53年的秋天,张伯从朝鲜战场回来,刚刚二十出头的他,穿着一身泛黄却干净的军装,特别帅气。回村第一天,就被媒婆拽着去了邻村李婶家相亲。李婶是周边好几个村子里公认的村花,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人见人爱。那天,她正坐在自家院子里纳鞋底,看见媒婆带着一个穿军装的小伙子进了她家小院,她马上就明白了,迅速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含羞地跑进闺房躲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媒婆在堂屋故意扯着嗓子大声喊道:“秀兰啊,他就是我常给你说起的国柱,是在朝鲜打美国鬼子的英雄,你到底见不见呀?不见我们就走啦!”李婶低着头,双手搓着衣角,羞答答地从房间走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伯挠了挠头,憨憨一笑:“俺叫国柱,是毛主席的兵,在战场上,我们就是鬼子的噩梦,那期间,只想着早点把他们赶跑,让咱中国的老百姓能过上平安的日子,我也好返乡早点娶个媳妇给我暖被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婶站在那,满脸憋得通红:“想得美,谁做你媳妇呀?”。说完,又溜进了闺房,媒婆只好进闺房询问,李婶小声告诉媒婆:“这个男人靠谱,他心里装着的是‘平安过日子’,我喜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很快,两人就领了证。结婚那天,张伯把部队发的搪瓷缸子送给李婶,说:“俺没啥值钱东西,但俺实在,我把这个送给你,当你端着它喝水的时候,就代表我一直在陪着你。”李婶把缸子抱在怀里,就如同张伯握住了她的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谁也没想到,结婚才三天,部队发来了紧急召回令。离开家那天早上,天还没亮,张伯就醒了,他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子,心里满是愧疚。其实,李婶是舍不得郎君,故意闭着眼。直到张伯穿好衣服,准备离开时,她才坐起来,眼睛红红的:“国柱,你……你要保重,俺会想你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伯转过身,把李婶搂在怀里,只说了一句:“秀兰,委屈你了,等着我,等俺回来,一定好好跟你过日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婶把早就准备好的绣着“平安”两个字的鞋垫塞到张伯手里:“家里的事你别担心,你放心去吧!”她送张伯到村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转过身去,大哭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伯走后,李婶直接搬到了公婆家,那时候条件差,公婆年纪大了,公公还有哮喘,一到冬天就喘得厉害。李婶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洗衣,做早餐,把公公、婆婆安顿好,再去地里干活,晚上回来还要做晚饭、纺线、织布,缝补衣服。但在她心里,张伯就是她的天。</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公公的哮喘犯得厉害,夜里咳得睡不着。李婶听说邻村有个老中医有偏方,那时候交通不便,要走二十多里土坡路才能到。那天,下着大雨。她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用塑料袋装了几个窝头,天不亮就出发了。雨天路滑,也不知道她摔了多少跤,膝盖磕得青一块、紫一块,却硬是在中午赶到了老中医家。抓了药回来,她连饭都没顾上吃,就急赶急把药煎好,守在公公床边,一勺一勺地喂他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公公喝完药,拉着她的手叹气:“秀兰啊,委屈你了,国柱这孩子,也不知道他啥时候能回来?到底能不能回来?”李婶笑着摇头:“爹,我不委屈,国柱他是为了国家,他会回来的,俺等他也是我自愿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实李婶也有想不通的时候。有一次,村里跟她一起结婚的媳妇,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看见她一个人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就跟她说:“秀兰,你说国柱是不是把你忘了?这么多年了,连信都很少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婶没跟她争辩,回到家就把张伯送她的搪瓷缸子拿出来,用布擦了又擦。她相信国柱,他一定不会辜负她。她不识字,每次叫人替她写信,家中的大小事儿,她都想全告诉她心爱的人,她总是报喜不报忧,从来不说自己有多累、多难。在信的最后,她总会提醒替她写信的人,在信上务必加上一句:“国柱,俺挺好的,你放心,俺等你回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给张伯寄去了很多鞋垫,她提醒张伯:“把鞋垫分给战友们,我有时间时就给你们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曾问李婶:“那些年,您就没有想过放弃吗?”她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旧照片——那是她和张伯结婚时的合影,两人穿着朴素的衣服,笑得很腼腆。“俺跟你张伯说了,要等他回来好好过日子,这话不能不算数。再说,他在部队保家卫国,俺在家把家守好,这就是俺俩的同心结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1963年的春天,张伯终于回来了。那天,李婶正在地里除草,听见村里有人喊:“秀兰,国柱回来啦!”她把锄头一扔,拔腿就往村口跑,嘴里念着:“你这该死的,还知道你还有个家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口,张伯穿着军装站在那里,比之前瘦了些,也黑了些,但更显精神。看见爱妻跑过来,他快步迎上去,一把把她搂在怀里,颤抖着说:“秀兰,俺回来了,你辛苦了,让你久等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婶趴在他怀里哭了很久,才抬起头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不管多苦,你就是我的精神支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没过多久,李婶怀孕了,张伯高兴得像个孩子,每天围着李婶转,挑水、做饭,忙得不亦乐乎。夏天,他会去门前的小河里去摸鱼,给李婶炖点鱼汤;冬天又冷又潮湿,他就把李婶的脚揣在自己怀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64年春节后,孩子出生,张伯给孩子取名叫“念军”,也让孩子记住他曾经是个军人。有了孩子,虽然小日子过得更紧张了,但他俩总是以苦作乐,张伯还喜欢整点小仪式,给李婶送点小花之类的,弄得村里其她妇女羡慕不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空闲时,他俩喜欢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摆一张小桌子,整两个小菜,温一壶散装白酒,相互敬酒,儿子在那儿满院跑着,其乐融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今天这菜炒得真香,我媳妇是天底下最能干的女人。”张伯端着酒杯,对着李婶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婶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笑着说:“你就会哄俺,但我就爱听。”张伯嘿嘿地笑着,满满的幸福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每次回老家,特喜欢坐在他们家那棵大槐树下,听张伯吹牛皮,这时候,李婶就会在一旁打趣:“小刘,你可别听他的,他那是‘吹牛’不犯法,我就是被他忽悠了,才嫁给他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伯笑着说:“俺这不是吹牛,知道不,这是俺情商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有一次,我问张伯:“您跟李婶一辈子,吵过架,红过脸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伯看了看身边的爱妻,笑着说:“我心疼她还来不及呢!她嫁给我,我就离开了家,一等就是十来年,受了那么多苦,俺怎么舍得跟她吵架?这么好的媳妇,我上哪儿去找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婶在一旁,微笑着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不管遇到啥困难,只要两个人一条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18年的秋天,李婶走了,走得很安详。那天,张伯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眼泪不停地流。他给李婶擦了脸,梳了头,把他在部队得的奖章放在了李婶身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婶走后的三天三夜,张伯就坐在大槐树下的木凳子上,手里端着那个搪瓷缸子,一动不动。谁劝他吃饭,他都摇头,只听见他一直在自言自语:“老婆子,你走了,俺一个人喝酒,没人跟俺碰杯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天后,张伯也走了。走的时候,他手里还紧握着那个搪瓷缸子,身上换上了他当年穿的军装。</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们的儿子念军按照张伯的遗嘱把他俩合葬在了一起,墓碑上还专门刻下了“永结同心”四个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年回老家,我都会去给他俩扫墓,还要专门买几瓶散装酒,给他俩倒上。我也会在他俩坟前陪陪他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伯和李婶他们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没有海誓山盟的誓言,却用一辈子的时间,诠释了“永结同心”的真正含义:是战争年代里,一句“俺等你”的坚守;是艰难岁月里,一双“平安”鞋垫的牵挂;是平淡日子里,一壶小酒的陪伴;更是生死离别时,一份“一起走”的深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实,最好的爱情,从来不是花前月下的浪漫,而是历经岁月风雨,依然能携手同行,把“同心”两个字,刻在一辈子的时光里,永不褪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