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雨雪落在秋的末尾

善良人

　　地处哈尔滨东郊的我们这里四季分明，距离霜降节气还有六天，这场雨夹雪就迫不及待的报到了。每年都是这样，东北的深秋，总在一场雨夹雪中，完成季节最动人的交接。

　　早晨七点，雨滴夹着雪花从天洒落。当雨雪落在秋的末尾，小城街巷便成了季节的渡口，一头连着秋的余温，一头系着冬的薄凉。我推开窗户，细雪就混着雨丝，轻轻扑在脸上，凉得让人心尖一颤，却又忍不住要往那些被雨雪吻过的秋景里去。

　　上午十点多，雨雪越下越大，落在地上雪花化成了水。我在楼上推开窗户俯瞰小区的树叶上话覆盖了一层白雪。我马上穿上雨衣顶着雨来到附近的公园拍景。

　　走进公园，最先入眼的是路旁的万寿菊。前几日还轰轰烈烈开着的橙黄，此刻被雪压得微微垂首，花瓣边缘凝着透明的雨珠，雪粒嵌在花心里，像谁撒了把碎银。我站在花池边，看雨水顺着花茎往下流，在泥土上洇出深色的痕，那痕里还留着秋的暖，却已被雪的冷一点点浸凉。风掠过花丛，几朵花颤巍巍地抖落雪，露出底下依旧明艳的橙黄——秋的倔强，竟在初冬的试探里，愈发清晰。

　　爬山虎爬满了旧墙。红叶本是秋最张扬的笔触，此刻被雪盖了半面，红得更深沉，像蘸了墨的火焰。雨丝斜斜地飘，把叶片上的雪融成细流，顺着叶脉蜿蜒而下，在墙面上画出断续的水痕。我凑近去拍，镜头里的红叶有的被雪裹成半圆，有的只露一角艳红，雨水模糊了取景框的边缘，倒让那抹红在白与灰的底色里，成了最烫眼的印记。墙根下还积着几片早落的叶，雪落在上面，叶的褐与雪的白，竟像幅极简的版画，印着秋与冬仓促的交接。

　　草地里的三叶草还绿着。雪落在叶上，有的堆成小小的丘，有的只沾了边缘，绿的嫩、白的软，被雨水一浸，倒像是谁把春天的颜料遗落在了秋的末尾。我蹲下身，镜头贴着草叶，看见雨夹雪落在茎秆上，瞬间融成水珠，顺着那道纤细的弧度滚进泥土，泥土里还埋着秋的落叶，腐烂的气息混着雨雪的清冽，竟生出种奇异的安宁——原来秋的退场，从不是戛然而止，它把生机藏在根里，借着雨雪的手，悄悄递给冬。

　　云杉是常青的，可雪落在松针上，还是让它有了些不一样的模样。青绿色的针托着白的雪，一层叠一层，我站在树下，伞柄抵着腰，相机举过头顶，想拍雪在枝桠间堆积的轮廓。风一吹，细雪簌簌落下来，有的落在镜头上，瞬间融成水痕，有的落在肩头，很快化进衣裳里。雨还在下，把雪浸得愈发蓬松，松针的青在白的包裹下，倒像是被冬揉碎的春，藏着点不肯认输的绿。

　　枫树的叶片正处在最热闹的时节，一半黄得透亮，一半红得热烈，雪落上去，像是给这幅秋的彩画撒了层糖霜。我绕着树走，找最好的角度，雨丝把雪打得软了，叶片垂下来，将雪的白、叶的暖，都映在脚边的水洼里。水洼里浮着几片落叶，黄的、红的、半黄半红的，雪落在上面，便成了会浮动的画。我按下快门时，恰好一阵风过，几片带雪的枫叶旋转着落下，落在水洼里，漾开一圈圈涟漪——秋的余韵，就这么被雨雪，送进了冬的怀抱。

　　实在是太美了！无法用语言文字描写，美景太多拍不过来，我录制了一段视频，还是感觉无法将雪后的美景我录制了几段视频，还是感觉无法将美景全部收进镜头。

　　往回走时，雨雪更密了些。手里的相机冰凉，裤脚和鞋已湿，感觉有些冷了。但秋冬交替景色也只能此时才能彰显得最生动。秋叶、白雪如同秋与冬对话的信使，把“再见”与“你好”，都藏在了雨雪浸润的色彩里。而我踩着一路的湿叶与融雪，仿佛也踩在了两个季节的交界线上，一边是秋未尽的温软，一边是冬初临的清寒，这中间的滋味，便成了东北深秋最独特的念想，被我装进镜头，也刻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