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乡北→长沙南→宜昌东

巽之先生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萍乡北→长沙南→宜昌东</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巽之先生</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是最寻常不过的一个清晨。六点钟,天光还未彻底放亮,古城在薄雾与晨曦中缓缓苏醒。洗漱,骑上那辆熟悉的电动车,穿过渐渐有了人声的街道,到公园一号侧边那家吃了不知多少回的牛肉面店。一碗热气蒸腾的牛杂面,十四元;给小宝带的一碗牛肉面,十三元。这便是生活最朴素的锚点,是日复一日安稳的滋味。随后是归家,收拾行囊,一通电话。原本指望儿子相送,奈何他头晕,于是代为唤了一辆的士。七点四十,车子载着我,将那份属于家、属于日常的安稳气息飞快地抛在身后,直奔那座象征着远方与旅程的现代建筑——萍乡北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八点三十余,抵达。站房里是南来北往的喧嚣,是无数短暂交汇又旋即分离的轨迹。近九时,等来了李先生。候车的间隙里,闲聊是免不了的,三言两语间,便勾勒出某人“器度小”的侧影,这仿佛是所有旅途开场前,用以松弛神经的固定程式。九时十八分,同行者陆续聚齐:阿静、小金,金梦,萍乡李。一个小小的、由乡情与旧谊凝结的旅行团体,就此成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购票,登车。G1361次列车,从萍乡北到长沙南。五十三元的票价,四十分钟的行程,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赣西田野与丘陵。这短促的一段,像是一道前奏,一次预热,让身心先从惯常的节奏里抽离出来。十点四十八分开,十一点二十八分到,长沙南站以其庞大无比的体量迎接着我们。中转的麻烦随即而来,计划中前往宜昌东的普通票已售罄,摆在面前的唯有商务座一途——每人九百九十元。这数字,教人心里不免咯噔一下,但箭在弦上,也只得如此。这或许便是现代交通的某种隐喻:它极大地压缩了空间,却也将效率与舒适,标上了清晰的价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已正午,六人在车站的“毛家饭店”落座,九盘菜肴,算是对这小小波折的慰藉,也像是为即将开始的、更具仪式感的旅程举杯。餐后,为了消磨下午四点多才开车的这段时光,又在车站旁的宜尚酒店开了钟点房。我与李先生在8132房午睡,隔壁的8133房里,则传来了小金他们打牌的隐约笑语。下午二时二十起身,洗去风尘,在静寂的房间里写下当日的见闻。随后,目光便落在了那份由彭静定好的、更为厚重的行程单上——宜昌至重庆的五星豪华游轮五日四晚游。宣传文字极尽渲染之能事,“华夏5号”,2025年新装,神女文化,顶尖科技……行程单上,三峡人家、大坝、小三峡、白帝城、雪玉洞等名目依次排开,一日三餐,酒会演出,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长江风情长卷。这份详尽的计划,与上午那碗随意果腹的牛杂面,已然是两个世界的光景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下午三时余,退房,再入长沙南站。这一次,因了那张昂贵的车票,我们被引向了另一个天地——商务候车室。门一开,喧嚣便被隔绝在外。室内是柔软的静默,豪华的座椅稀疏陈列,各式饮料与零食静候取用。时间将至,有工作人员轻声前来提醒,引导我们优先登车。那一刻,心中不免感慨:“花钱购买服务,正是市场经济社会应有之义。”这话理性、坦然,却也带着一丝接受了某种游戏规则的释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G1028次动车,深圳北开往宜昌东。商务座车厢,果然另是一番洞天。仅六个座位,宽阔得足以舒展所有倦意。那座椅是精巧的机关,可正坐,可半躺,可完全放平,将人的身体妥帖地安置。一旁的小桌品,集成了充电插座、纸巾、手机位,甚至还有一方小型电视。饮料与一份包装精美的零食是附赠的礼遇。傍晚六时余,乘务员微笑着送来免费的晚餐,番茄牛肉面与热干面的选择,竟又让人恍惚忆起萍乡清晨的那一碗。只是此间的服务,热情周到得一丝不苟,是一种被标定了价值的、恰到好处的温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列车飞驰,窗外大地如卷轴般展开。岳阳东、赤壁北、武汉、汉口、天门南……这些在历史与地理课本上熟悉的名字,此刻只化作站台上倏忽掠过的几个发光大字。我们被包裹在这安静、平稳、舒适的铁盒子里,以一种近乎悬浮的状态,穿越着广阔的江汉平原。时空被极大地压缩,知觉却仿佛在真空里延展。这是一种奇异的体验,窗外是千年流淌的楚地,窗内是极致现代的疏离。我们购买了什么?我们购买的,或许正是这种“穿越”的权利,以及这权利所带来的、与外部世界短暂隔绝的、被精心侍奉的宁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晚八时三十一分,列车准点停靠在宜昌东站。一段用金钱与速度丈量的铁路旅程,告一段落。出站,打的,奔赴秭归码头。夜色中,长江的潮润气息隐隐袭来。那艘名为“华夏5号”的庞然大物,想必已亮起温暖的灯火,静候在秭归港的波光里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萍乡北到长沙南,是寻常的起步;从长沙南到宜昌东,是舒适的过渡。而我知道,当双脚踏上那游轮的甲板,当发动机的微颤透过钢板传来,一段关于长江、关于三峡、关于另一种更古老、更宏大的行进方式的史诗,才真正开始。前方的旅途,是峡江的风,是神女的云,是夔门的水,是白帝城的月。所有的现代便捷,最终都是为了将我们送达那样一个需要慢下来、用心去丈量的古典时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