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系列:细叶丝兰 (暗香浮动百花开003)

青青园中枣

咏细叶丝兰

清霜染径遇丝兰，剑叶银流苏影寒。

不与群芳争艳丽，独持孤节向云端。

根扎贫土心犹劲，风拂长条志未残。

待到春深花满树，素钟垂缀幸福来。

十月的风已带了些清冽，像刚从井里拎上来的水，泼在皮肤上，激得人打个轻颤，却又清醒得很。我沿着公园的环路慢跑，跑鞋碾过落了一层薄霜的草坪，发出细碎的声响，惊飞了草间几只啄食的麻雀。跑过第三座石桥时，膝盖忽然有些发沉，便慢下脚步，拐进旁边一条岔路——那是片被茂密灌木丛围起来的小角落，平日里少有人来，倒成了我偶尔歇脚的地方。

就是在那里，撞见了细叶丝兰。

它藏在一丛月季和连翘中间，却没被那些热闹的花叶遮住半分气宇。叶片是深绿的，带着点蜡质的光，一柄柄向上簇着，边缘像被谁仔细掐过，抽出几缕银白的丝，风一吹，就轻轻晃，像姑娘裙摆上垂落的流苏。最惹眼的是顶端的叶尖，锋利得像淬了光的剑，却又透着股沉静的韧，不张扬，也不怯弱，就那样稳稳地立着，仿佛从扎根在这里开始，就没想过要向谁低头。

我原是不爱花草的，总觉得它们太娇弱，经不得风，受不得寒，要日日浇水，时时修剪，才肯挤出点颜色来。可这株细叶丝兰不一样。它的叶是硬的，摸上去能感觉到脉络里藏着的力道，像常年劳作的人手上的茧，粗糙，却让人安心。叶片层层叠叠，从根部向上拢着，像一群并肩站着的人，彼此挨着，却又各自挺拔，把最坚韧的一面朝外，护着中间那点柔软。

正看得入神，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了一下。我掏出来，本意是想看看时间，目光却落在了屏幕上弹出的植物识别软件界面——许是刚才跑步时误触了拍照键，镜头恰好对着那丛丝兰。页面上跳出几行字：细叶丝兰，又名丝兰、洋菠萝、荷兰铁树，百合科丝兰属。叶簇生于茎顶，厚实坚挺，具剑刺状尖端，边缘有细齿或作丝裂。花葶高大，花近钟形，白色或象牙色，下垂成圆锥花序。

“洋菠萝”，这名字倒有趣。我抬头再看它的叶片，确实像菠萝顶冠上的叶，只是更修长，更锋利，少了些憨态，多了几分英气。而“丝兰”二字，想来是因了那些叶片边缘垂下的细丝。风又起了，那些银丝在叶间缠绕、飘动，像谁用银线绣在绿缎上的花纹，不抢眼，却让整株植物都活了起来，有了种灵动的韵致。

忽然想起去年深秋，也是在这公园里，见过一位老太太。她总坐在靠近东门的长椅上，穿一件深蓝色的斜襟布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乌木簪子绾着。每次经过，都见她手里拿着针线，要么缝补一件旧毛衣，要么绣一块素色的帕子。有回我跑累了，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歇脚，看她穿针引线。她的手不像寻常老人那样枯瘦，指关节有些粗大，想必是做惯了活计的，可捏着针的样子却极稳，丝线穿过布面，留下细密均匀的针脚，像春蚕吐的丝，熨帖得很。

“这针脚，比机器扎的还齐整。”我忍不住赞了一句。

老太太抬头冲我笑，眼角的皱纹像水波一样荡开：“年轻时在纺织厂做过，练出来的。”她说着，举起手里的帕子给我看，上面绣着几朵不知名的白花，花瓣是下垂的，像铃铛，“这是丝兰，我老家院子里种过的，冬天叶子也不黄，开春就开花，雪白雪白的。”

那时我还不知道丝兰是什么模样，只听她描述着，想象那花该是极素净的，像她身上的布衫，不施粉黛，却自有风骨。此刻站在这株细叶丝兰前，忽然就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它没有月季的浓艳，没有连翘的喧闹，就那样静静地立在角落里，叶片是沉默的剑，守着一份不与谁争的从容。倘若到了花期，那些白色的钟形花垂下来，该像一串串悬着的月光吧，不声不响，却把清辉洒得很远。

我蹲下身，仔细看它的根。泥土是湿润的，带着雨后的腥气，几根老叶的基部已经有些枯黄，却依旧紧紧挨着新叶，像老人把孩子护在怀里。想来它在这里生长了不少年头，见过春天的柳絮，夏天的蝉鸣，秋天的落叶，冬天的落雪。或许有调皮的孩子攀折过它的叶，或许有狂风暴雨试图掀翻它的根，但它始终站在这里，叶片断了，就再抽出新的；根须伤了，就往更深的土里扎。这份韧性，倒比那些温室里精心养着的花草，更让人动容。

手机里的资料还在往下翻：“丝兰适应性强，耐旱耐寒，不择土壤，在贫瘠的土地上亦能生长。”原来它竟是这样不娇气的植物。不像玫瑰要肥沃的土壤，不像兰花要适宜的湿度，它就像那些在生活里默默扎根的人，不抱怨环境，不渴求格外的照料，只凭着一股劲，把日子过得扎实。

想起前几日去乡下，路过一片荒地，竟在碎石堆里看到一丛丝兰。叶片上蒙着层灰，却依旧向上挺着，顶端还顶着一个小小的花苞，像个攥紧的拳头，透着股不肯认输的倔强。当时只觉得稀奇，此刻想来，那或许就是它最本真的样子——不挑地方，不恋繁华，给一点土，一点阳光，就能把根扎下去，把叶舒展开，把花开出来。

风渐渐大了，吹得旁边的月季花瓣落了一地，粉的、红的，像碎了的胭脂。可丝兰的叶只是轻轻晃了晃，那些银丝在风里跳着细碎的舞，却没有一片叶低下头来。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忽然觉得膝盖的沉意轻了许多。或许是被这株植物的气场所感染，竟也生出些力气来。

跑步的人渐渐多了，脚步声、喘息声、偶尔的笑语声，从环路那边传过来，带着生活的热闹。而这片小角落里，细叶丝兰依旧静静地立着，叶片如剑，守护着自己的一方天地，也守护着一份不被打扰的岁月静好。它不像那些网红花草，被人追捧着，拍照，打卡，然后被遗忘。它只是自顾自地生长，按照自己的节奏，抽叶，拔葶，开花，结果，把每一个日子都过得从容而饱满。

我拿出手机，给它拍了张照。照片里，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泥土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银丝在光里闪着细碎的亮，像撒了把星星。我想，等到来年花开，一定要再来看看。看看那些白色的钟形花，是不是真的像老太太说的那样，像悬着的月光；看看它们垂在叶间，是不是像一位娴静的女子，在风里轻轻颔首，把岁月的温柔，都藏在了花瓣里。

转身往回走时，脚步竟轻快了不少。十月的阳光落在背上，暖融融的。想来这世间的生命，大抵都是相似的。不必追求浓墨重彩，不必渴求万众瞩目，能像这细叶丝兰一样，扎根土地，守住本心，带着几分坚韧，几分从容，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出自己的滋味，便已是最好的时光了。

风又起，身后的丝兰叶轻轻作响，像谁在低声说着什么。我知道，那是它在和这个秋天打招呼，也是在和每一个认真生活的人，道一声安好。

一种植物:叶子如剑般坚韧，花朵美丽而端庄、优雅而从容，就像一位娴静的女子，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打开手机查了一下才知道这是细叶丝兰。

细叶丝兰，又名丝兰、洋波萝、荷兰铁树，百合科丝兰属植物。丝兰叶簇生于茎或枝的顶端，厚实而坚挺并具剑刺状尖端，边缘有细齿或作丝烈（丝兰名称由此而来）。花葶高大粗壮，花近钟形，白色或象牙色，下垂排成狭长的圆锥花序，圆锥花序从叶丛抽出，花序轴有乳突状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