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每当晚上18点的时候,我们比较早就吃饱晚饭。傍晚时分,西边的晚霞放着光彩,新圩溪畔太阳能灯刚刚亮起来,我用电动摩托车载着患老年痴呆症的老婆,来到这溪畔四方亭乘凉兜风,闻闻田野溪边的新鲜空气,听听田沟的流水声和青蛙蟋蟀鸣叫声,感觉心情无比的舒畅和放松。</p><p class="ql-block"> 她原本是一个美丽,善良,勤劳朴素的农村姑娘,1979年12月越战后,她还没看见我身体伤残到什么程度?就毅然决定到部队跟我结婚,在部队结婚住留两个月,我仍然留在部队,她就回到我那破旧的农村的家,跟着我父亲和弟妹在农村土地耕种刨食。80年9月我退伍回乡,分配到供销社工作,我每月拿着38块钱的死工资,根本没钱顾家。她为了这个家,播种插秧割水稻,种地瓜柑橘一把手,种菜养猪挑水洗衣理家务一把手,为儿子和我织毛线衣缝缝补补一把手。</p><p class="ql-block"> 1985年,为了增加家庭收入,谋求家庭更好的发展,她到外面农场承包果园茶园,白天带领採茶工,上山採摘茶叶,晚上烤茶做茶整夜熬夜未眠,因劳作过度,最终导致精神分裂症的残疾。几十年来,经反复住院治疗,病情基本得到控制,但也时常病情发作,给家庭邻居和亲戚朋友造成很大的困扰和伤害,我逼于无奈,1992年8月辞退供销社的工作,回到她的身边照顾她,料理这个家,照顾两个小学读书的儿子。家里家外当爹又当妈一把手。</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父亲也不在了,弟弟成亲分家了,妹妹出嫁了,再后来儿子成家立业了,家庭收入提高了,新房买好装修了,家庭经济条件好转了。2009年之后,我为了让她过得幸福,对她的补偿安慰,在她病情稳定的情况下,先后带她到厦门,北京,天津,武汉,三峡,重庆,广州,梅州,南澳,东山岛等地旅游。</p><p class="ql-block"> 2022年4月她患上子宫癌,经动手术放疗化疗后,虽然保住了生命,但走路不方便。68岁的她,本该好好享受清闲的晚年生活,即患上老年痴呆症,屎尿失禁,日常饮食和生活不能自理,这给我增加了很大的负担和思想压力。说实在的,我也是73岁的人了,我的身体健康和体力支配都很难以应付她,可怜的她,年轻时嫁给我的时候,因家境贫穷落后,她任劳任怨,勤俭节约,勤劳朴素,为了这个家操劳付出心血,没能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现在生活比以前好多了,儿子做生意赚钱养家,孙子孙女上大学小学,儿媳妇小学教书,收入和生活水平提高了,她即因子患宫癌手术治疗,放疗化疗后,从精神分裂症转为老年痴呆症的残疾。我只能尽我的能力来护理她,儿子儿媳妇有他们自己的工作,护理她有我的一天在,就有守护她的幸福在。</p><p class="ql-block"> 夜里我常醒,不是被她吵醒,而是习惯性地摸黑去查看她有没有踢被子,有没有尿床。是否该换尿裤床单?再轻轻扶她落枕的头部上枕头,动作早已熟稔得像呼吸。窗外月光淡淡地洒在地板上,我坐在床边喘口气,看着她安睡的脸,皱纹比我还深,可在我眼里,还是当年那个头发扎着辫子,脖子盘着围巾、笑着递给我一碗红薯粥的姑娘。</p><p class="ql-block"> 前些天路过村口的小卖部,老板娘说:“你们真恩爱啊,天天傍晚还出去散步。”我笑了笑,没解释那是“兜风”,不是散步,是怕她天天关在家里怕闷出病来。我也沒说,那辆旧电动车已经换了三次电池了,电池虽不耐用,但只要能跑,我就载她去溪边。那里风干净,水声轻,她会安静地靠在我背上,偶尔说一句:“这路,我走过。”</p><p class="ql-block"> 她有时会突然哭,说要回家。我就哄她:“在啊,这就是家。”她摇头,固执地说:“不是,是我娘的家。”我懂,她回去了,回到了出嫁前的年纪。那时她爹妈还活着,门前有口水井,她坐在石墩上剥豆子。我便轻轻拍她的背,像哄小孩那样说:“快了,快到了。”她渐渐安静,头一点一点地打盹。我知道,她回不去了,但我还在,还能陪她走这一段迷路的夜。</p><p class="ql-block"> 如今老了,患了老年痴呆症,她病成这样,我倒觉得是命运给我的补偿——让我有机会,一天天还她那份迟来的安稳。她不记得我,可我记得她。记得她为我熬的每一碗药,记得她雨天等我回家时站在屋檐下的身影,记得她手术前握着我的手说:“别怕,我挺得住。”</p><p class="ql-block"> 有时我想,老年痴呆或许也是一种温柔的解脱。她忘了病痛,忘了羞耻,忘了生活的重担,只活在某个片段里。而我,宁愿她把我忘了,只要她不再受苦。可每当她无意识地抓住我的手,像抓住一根浮木,我又贪心地希望,她能回忆起我们俩的婚后愛情,哪怕一次也好。</p><p class="ql-block"> 晚风又起了,溪水潺潺,蛙声一片。我扶她坐好,轻声说:“咱们回家了。”她没应,只是把头靠得更紧了些。车灯划开夜色,像一条微弱却执着的路。我知道,这条路不会太长了,但只要我在,她就不会走丢。</p><p class="ql-block"> 这世上,有人用轰轰烈烈写爱情,我们却用一碗温水、一次换洗、一趟傍晚的骑行,把日子熬成了最朴素的深情。她可怜,我亦可怜,可在这相依为命的残年里,我们又何尝不是彼此最暖的光?</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她会突然安静下来,望着远处的山影,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背什么老歌的词。我听不清,也不打断,只是放慢车速,让她靠着我的背多看一会儿。那山还是几十年前的山,田还是种着水稻,溪水也没变,可她眼里的世界,早已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了。她记得的,是她少女时走过的田埂,是她抱着孩子喂奶的灶台,是她为我缝补衣裳的油灯下。而我,只能在她断续的记忆碎片里,悄悄对号入座。</p><p class="ql-block"> 有次她半夜坐起来,喊“儿子名字啊聪啊和,喊我小名啊升”,声音清亮得吓人。我赶紧披衣起身,摸她的额头不烫,便轻声回应:“我在呢,别怕。”她转头看我,眼神空茫,又忽然笑了:“你咋在这儿?我们咋么在这里”,我鼻子一酸,顺她的话说:这是咱家啊。”她点点头,躺下,嘴里还念着“咱家;。那一晚我没再睡,坐在床沿,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想起她早年为我们这个家操劳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汉水。</p><p class="ql-block"> 有人劝我雇个护工,我也曾经想过,但最后还是放弃,是怕她不能接受。再说,感情这东西,那能想放弃就放弃,只要我有力气护理他一天算一天,她不是物件,哪能一放了之?我知道她不懂,但她知道冷暖,知道疼,知道害怕。有时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时,那力道是真的。她靠在我背上时,那重量也是真的。这世上没人比她更依赖我,也没人比她更让我担心关爱。</p><p class="ql-block"> 前阵子雨季,溪边路滑,电动车陷进泥里。我扶她站在路边,自己去推车,她突然喊:“慢点,别摔着。”那声音清醒得让我愣住。我回头,她又茫然了,可那一瞬的关切,像一道光劈开阴云。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想:她忘了全世界,却还本能地担心我。这份情,没断,只是藏得太深。有时我也会累,她即坐在床边上发呆,嘴里在唠叨什么,我听不懂。还有一次,我帮她洗澡后她说了一句"啊升,你是个模范丈夫"听后我感激不尽,必竟她领会到对她的关爱,也让我哭笑不得,你要是不得这病,我会这么辛苦吗?她领会不了我的感受,即在咯咯笑。我看着她头发洗后的缭乱,帮她修整头发。看着她,我的心酸溜溜的。</p><p class="ql-block"> 这病或许也给了她一点自由——她不必再为柴米油盐发愁,不必为儿孙操心,不必记得那些委屈和遗憾。她活得简单,活得像孩子。有时她把扫把鞋子搬在眠床上,把碗筷水杯放入粪桶。而我,宁愿笨拙地活着,替她记住所有过往,替她背起这一生的重量。</p><p class="ql-block"> 昨天她突然指着溪对岸远处的后头山老屋说:“那是咱老家。”我没纠正,只说:“是啊,咱们老家就在那。”她笑了,笑得像个得逞的孩子。有一次我专门载她到我俩结婚时住的老家,我推开门护她进入,她进门后四处张望,即说不是我们的家,我哭笑不得,必竟自从1992年离开这老家已经是33年了,她说不是便不是。所以我载她返回了溪畔现在居住的家。她一路哼着不成调的客家山歌。可她说那是家,那便是家。家从来不是砖瓦,是有人等你,有人记得你,有人哪怕忘了全世界,还在你身边。</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路灯一盏盏亮起,像我们走过的年岁。她在我身后睡着了,头一点一点。我放慢速度,怕惊醒她。风从溪面吹来,带着水草和泥土的气息。这路我不知还能走多久,但只要我还能行,车还能动,天还没全黑,我就载她多走一段。她是我老去的伴,是我亏欠的人,陪她一天算一天。是我这一生,最后也是最深的牵挂。</p> <p class="ql-block">1978年,这张合影照是我们唯一次正经拍的第一张照片。</p> <p class="ql-block">2009年,我第一次带她去厦门旅游。那天阴天,海风有点冷,我们站在栏杆前,撑着厚外套,带着红色旅游帽子。他抓着我的手,看着远处的船,突然说:这海好大,我笑了,说是啊,海很大,以后我们有机会多到海边玩玩旅游。他点点头,像记住了,又像是随口一说。可我知道了,能带她走出家门,哪怕只是吹吹风,看看楼,对她来说,就是一种自由。</p> <p class="ql-block">广州黄埔军校留影</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们去了北京,天安门前人很多,红旗飘着,她突然站直了,像是被什么唤醒,我拿着小红旗,她穿着红点衬衫,站在楼前,看游客来来回回很热闹,我便拍下这张照片,留下美好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游八达岭长城,他还能自己走路,我扶着他一步一步往上爬,他喘得很厉害,就能坚持到那高处的烽火楼。蜿蜒的城墙像一条巨龙,她望着远方,忽然说:"这路好长好高"。她笑得像个孩子。那天阳光很好,游得很开心。</p> <p class="ql-block">在天坛,我和她站在祈辛殿前,阳光照在石栏柱上,周围游客喧闹,我站在她身边,拍下美好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天津的周恩来纪念馆前,他穿着花纹上衣,笑得特别开心,我也不知道她记不记得周总理是谁?</p> <p class="ql-block">东山岛的海滩上,我们站在木剑栈道上留影。</p> <p class="ql-block">梅州山间的石桥旁留影</p> <p class="ql-block">丰都鬼城留影。</p> <p class="ql-block">武汉黄鹤楼留影</p> <p class="ql-block">重庆人民广场留影</p> <p class="ql-block">游长江,座黄金1号游轮留影</p> <p class="ql-block">黄金一号游轮第四层楼梯留影</p> <p class="ql-block">船上客房阳台观赏长江岸上景色。</p> <p class="ql-block">三峡五级升降船河道留影</p> <p class="ql-block">小三峡留影</p> <p class="ql-block">人生的道路,不会一帆风顺。有欢乐幸福豪情欢歌,也有曲折凄苦哭泣。一生尝尽酸甜苦辣,经历风霜雨雪。伤残的我护理病残的她,她可怜,我亦是如此。是苦是乐自己知道。日落西山并不都是彩霞。可我知道,哪怕她忘了全世界,只要她还靠在我的肩上,还能抓住我的手,这条路,我就是走的踏实,她是我亏欠的人,也是我最后的光。陪她一天算一天,是我这辈子,最朴素的承诺。(老伴唱的客家山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