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南 堂</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二月，苏轼到达黄州贬所，先是寓居在定慧院，至五月，家属到达后迁居距离长江仅八十步之遥，黄州城南驿站的临皋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元丰六年五月，转运使蔡景繁来到黄州，眼见临皋亭年久失修，房顶到处漏雨，东坡难以安身，且闻每当朝廷命官巡视黄州，苏轼总得退房回避，尴尬至极，故嘱黄州官府为苏东坡单独建房，以解窘境。受蔡景繁的关照，东坡得以在临皋亭南畔增修房屋三间，因地势较高取名南堂。苏轼在《与蔡景繁十四首》中答谢蔡景繁，其九云：“临皋南畔，竟添却屋三间，极虚敞便夏，蒙赐不浅。”其十一云：“近葺小屋，暑月稍舒，蒙德殊厚。小诗五绝，乞不示人。”表达了发自内心的感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南堂》一组五首，正是苏轼在答谢词提到的“小诗五绝”，这五首七绝借南堂，从不同角度写出了被贬谪黄州后的苏轼生活三年的种种感受。</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第一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江上西山半隐堤，此邦台馆一时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南堂独有西南向，卧看千帆落浅溪。</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首句中的“西山”即现今湖北鄂州的樊山，与黄州隔江相望，樊山东面、南面坡岗徐缓，西边、北边山势挺拔，因此有“半隐堤”之称，“此邦”指黄州。</p><p class="ql-block"> 这首诗似乎只是写南堂的地理位置，可是一首二十八字的绝句竟然用了三个“西”字，却非一般，东坡是有意为之。他借黄州在汴京东边的地理位置，连用三个“西”字，表达自己被贬斥后，对朝廷留恋、委屈、失落、希冀等等十分复杂难言的感情，正如李白的“长安不见使人愁”，满腔热情空怀，报国无门徒叹，忧国忧民伤感。</p><p class="ql-block"> 诗的结句，作者收起种种思绪，以开阔的意境去写思绪过后的心境。“卧看”写出了淡定、悠闲，跳出政坛是非漩涡，平静地去看待此后官场的起起落落。而樊山脚下，樊溪与长江的交汇处正是往来船只停泊的樊港，居南堂，可将此景尽收眼底。</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暮年眼力嗟犹在，多病颠毛却未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故作明窗书小字，更开幽室养丹砂。</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此时的东坡年仅46岁，正是可以在政坛大有作为的年龄，却以暮年自称，足可见其内心的凄凉与失望。</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几句诗，他写自己目力尚好，虽然多病但头发未华，还可以在南堂窗下，书写小字，可以悠闲地在幽室滋养丹砂。这是他日常生活的描述，也是他落寞黄州后“焚香默坐，深自省察，以求物我相忘，身心皆空……” （《黄州安国寺记》）的思行状态。句中“嗟”表示赞叹，“颠毛”：头顶之发。</p><p class="ql-block"> 关于“养丹砂”，南宋著名政治家、诗人王十朋在注这首诗时说东坡曾写信给朋友王巩，说：“近有人惠丹砂少许，光采甚奇，固不敢服，然其人教以养火，观其变化，聊以悦神度日。”诗中的“养丹砂”即与此事相关。</p><p class="ql-block"> 这五首绝句，最早是寄予朝廷转运史蔡景繁的，苏轼是以报效国家为毕生理想和事业的，从心底里说，尽管已有三年贬所生活，但东坡内心依然没有泯灭重新出仕服务朝廷的希冀，所以与第一首诗有相同的含义，辗转表达的是自己尚年富力强，时光悠闲，还可以报效国家。</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第三首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时夜雨困移床，坐厌愁声点客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听南堂新瓦响，似闻东坞小荷香。</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首写“他时”与“现时”的对比诗。“他时”指南堂建成之前，因屋漏，夜间下雨是最难熬的时光，一夜之间几次挪床避雨困扰着东坡，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坐在床边满怀愁绪听着令人生厌的雨声点点滴滴击落到羁旅在此的客人心上。</p><p class="ql-block"> 第三句以 诗眼“新”字转折，如今听到雨打南堂屋瓦的声响，再无“他时”频繁移床的烦恼，洒落在新瓦的雨滴，如同雨打荷叶，东坡以“东坞荷香” 勾画出一个清新、宁静、温馨的意境，陪衬着主人的愉悦与安宁。</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第四首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山家为割千房蜜，稚子新畦五亩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更有南堂堪著客，不忧门外故人车。</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作者继续写自己在黄州的日常生活。“山家”是作者自称，“房”指蜂房。苏轼在黄州是否养蜂，不得而知，但他以蜂蜜酿酒却有他自己的《蜜酒歌并叙》为证。</p><p class="ql-block"> 诗的叙言说：“西蜀道士杨世昌，善作蜜酒，绝醇酽。余既得其方，作此歌遗之。”诗中东坡以生动、形象的语言，描述了酿酒的过程，诗末有“先生年来穷到骨，问人乞米何曾得。世间万事真悠悠，蜜蜂大胜监河侯。”之句，从一个侧面写出了在黄州的困窘。</p><p class="ql-block"> 第四首诗中第二句中的“畦”字在这里作动词讲，指分畦种植。取屈原《离骚》中:"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蘅与芳芷。"之意。五亩蔬:孟郊《立德新居》诗中有:"独治五亩蔬。"苏轼在同时期的《问大冶长老乞桃花茶栽东坡》诗中也有:"嗟我五亩园，桑麦苦蒙翳。"五亩非实指。</p><p class="ql-block"> 诗的第三句，第四句，转笔写“南堂”，因为有了新居可以款待客人，不再为故人来访无法接待而忧愁。</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第五首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扫地焚香闭阁眠，簟纹如水帐如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客来梦觉知何处，挂起西窗浪接天。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扫地、焚香”、 白日“闭阁眠”，从容而悠闲。 “簟[diàn]纹如水”，簟是竹席，竹席的纹理光润如同水的波纹，“帐如烟”，纱帐轻细薄透如烟如雾。诗的开篇作者写出了心绪宁静，透着对在南堂度日的满足。</p><p class="ql-block"> 第三句以客来梦醒做转。客人的到访将作者从睡梦中拽回了现实，他在似醒非醒的恍惚中，忘却了身在何处，这句写出了李煜“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意味，在安宁的睡梦中，东坡也忘却了自己戴罪黄州的处境。</p><p class="ql-block"> 想东坡笔下的客人定不是平时的左邻右舍，他们知道东坡有午休的习惯，一般不会在此时打扰。搅醒清梦的当是昔日诗友或宦海同僚，谈论的话题也不会是桑麻耕作，除了琴棋书画，文人雅致，免不了国事是非、政论风云，平和宁静被“挂起西窗”，窗外万里长江波浪滔天的意境所替代。这里又是一个“西”字，足以说明远离朝廷被贬斥在偏僻之地的苏轼，一刻也没有忘记国家的命运。</p> <p class="ql-block"> 五首七绝兴象自然，意在象外。正如清代汪师韩《苏诗选评笺释》卷三评云：“境在耳目前，味出酸咸外。”这“象外”、“味外”很值得后人思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文中图片源自网络，谨表谢意！</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