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塔之秋

天山骑手

　　秋来了，像一位迟归的旅人，带着满身的风尘仆仆，在金塔的胡杨林里驻足。那些叶子，先是羞涩地染上一抹淡黄，继而大胆地泼洒出金红，仿佛要把积攒了一整年的阳光都倾泻出来。

我站在林间，看那些叶子悬在枝头，像无数个凝固的惊叹号。风过时，它们便簌簌地抖落，碎成金色的光点，在沙地上跳跃。有那么一瞬，我几乎要听见它们坠落的声音——那不是凋零，而是一种决绝的绽放。

路旁的树叶也红了，红得那样不讲道理，红得刺痛了行人的眼睛。一辆越野车碾过我的目光，扬起的沙尘里，我分明看见一个旅人的影子在摇晃，他的相机镜头对准了天空，却拍下了自己恍惚的倒影。

胡杨的果实挂在枯枝上，有的饱满得像是装满了整个秋天的秘密，有的已经干瘪，像老人手上的皱纹。它们在正午的阳光下，渗出一种透明的空茫，让人想起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那些永远缺席的约定。

最动人的是那些叶子燃烧天空的时刻。它们的脉络里爬满了时间的褶皱，一片、两片、三片……最后的那片总是格外固执，它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最终落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像一封寄往过去的信。

远处的金黄簌簌落下，铺成一条通往记忆的小径。远处的柳丝垂着，那些绿色与黄色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却在暮色四合时，被夜色温柔地吞噬。

我独坐在林边，看阳光在叶脉间流淌。那些叶子像是破碎的星子，在枝头欢笑，在风里低语。它们说起三千年的等待，说起那些被风沙掩埋的故事。我忽然明白，胡杨对沙漠的痴缠，原是一场绚烂的冒险——成林也好，独树也罢，都是对生命最虔诚的诠释。

风又起了，胡杨林沙沙地唱着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与风声共鸣，原来这荒漠里的金黄迷梦，早已悄悄把我变成了其中的一棵。在戈壁的怀抱里，我们共同守着一个关于爱与等待的永恒轮回，就像那些叶子，明知终将坠落，却依然在枝头，燃烧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