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零二一年的京城六月,老贺走了。前一个月他肝腹水住进了医院,我知道这是肝癌晚期。他打电话给我仿佛没事儿人似的,不料仅一个月他就走了。我去八宝山参加了他的追悼会,上面竟有几个中央大人物也送了花圈,真是极尽哀荣。</p><p class="ql-block">老贺原名贺邯生,曾在中国残联当过办公室主任,虽年长我六、七岁但毕竟是部队时的战友。他在连队分配到了炊事班,但是他非常能吃苦耐劳,而且积极要求入党,没想到迟迟没被批准。他去找连长和指导员问个缘由,没想到两位“连首长”意然异口同声说道:“你去看看你的档案,别说想加入共产党了,就是加入国民党也不要你。”为什么?凡事皆有因。</p><p class="ql-block">六十年代中后期,在那风云突变的年代。老贺在京城红卫兵学生中可谓是大名鼎鼎。他早年在广州军体院当运动员,后因伤病又回到北京重念高中,但岁数却比同级学生大了几岁。他个子虽不高,但毕竟受过特别训练,重武少文,长得黑壮结实能打架。当年他先是把声名显赫的造反派头目蒯大富揍了一顿,后来又带着几百人冲到XX部门前,大喊“中央文革有几个人別太狂!”后被江青点名“将喊口号的那个老后台抓起来。”其实,那年他不过才二十岁,长得黑确实有点显老。后被京城红卫兵学生们尊称为“老贺”。</p><p class="ql-block">当时他家住海淀总后大院,因岁数大,顺理成章当上了孩子们的大哥。他随时能招呼聚集起几百个红卫兵学生们跟他一起去打“群架”。但是老贺很讲义气,讲道理,并不轻意出手打人。所以在红卫兵学生中颇具威望。</p><p class="ql-block">他被江青点名后抓进了监狱,出狱后他竟然说进了监牢怎么没有听见音乐声,电影里凡是革命人士被抓到监狱里都伴随有雄壮的音乐声。没想到他那么天真,可能是入戏太深了。</p><p class="ql-block">后来,他在部队还是解决了入党问题。回到地方后,机缘巧合地进入中国残联当了干部,但仍然是改不了当年粗粗拉拉的作风。</p><p class="ql-block">一次去市政府办事,他上身穿了件脏兮兮的白色短袖上衣,下身一条已褪色的绿军裤,脚上一双黑色圆口老布鞋,人长得又黑,活脱脱的一幅乡下老农进城的样子。到了传达室,他大模大样地告之要见张百发副市长。</p><p class="ql-block">传达室的人,见他衣观不整,很像郊区上访农民,仅回了一句“你等着吧。”一会儿来了一辆吉普车。老贺内心挺纳闷儿,见领导还要坐专车吗?结果是“专车”将他送到了上访人接待站。</p><p class="ql-block">后来老贺当上了残联办公室主任。有一次他自己在办公室准备讲话稿,一上午没出门在认真写稿。中午,同事趁他去吃午饭,进屋-看烟灰缸里一堆烟头,地上扔的到处是揉搓的纸团。桌子上还摆着一叠白纸,上面赫然写着三个歪歪斜斜的大钢笔字,“同志们”。再捡起地上的纸团逐个打开,仍然是三个字“同志们”。这就是老贺的文化水平,文如其人。</p><p class="ql-block">但是,老贺为人非常讲义气毫不吝啬。他喜欢与当年的战友们喝酒侃大山,酒醒过来才发现身上的皮夹克被人扒走了,给他换上了一件旧军棉袄。他哈哈一笑骂道,“妈的,不知那个兔崽子又把我衣服扒了,下次喝酒不能穿好点的衣服了。”</p><p class="ql-block">老贺一生不拘小节,所以笑话很多,当了办公室主任也是正局级干部了。一次他提着公文包走出北京饭店大门,司机开车来接,他顺手拉开后门将公文包往后座上一扔,重重地关上了后门。当他准备再拉开前门上车时,没想到司机以为他上了车,一脚油门开车扬长而去。他在车后急得大喊,司机却根本没听见。车到了家,司机说“贺主任到家了。”见没人应答,司机才回头一看,后座根本没人。</p><p class="ql-block">如今,老贺已驾鹤西去,<span style="font-size:18px;">但其音容笑貌常常浮现眼前,真是</span>“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但愿老哥一路走好。仅以此文寄托我的衰思。(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