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云雾墨韵

蓝鸟在飞/诗人摄影家

云雾墨韵



深秋的风裹着凉意，从画室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卷起宣纸边角微微颤动。林晓蹲在地板上，指尖捏着一支狼毫笔，目光死死盯着画案上那幅被毁了大半的《秋山图》，宣纸上本该层峦叠嶂的远山，被她失手打翻的茶盏泼出一片深褐的水渍，像是在精心勾勒的山景里，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粗糙的裂痕。

她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到眼角的湿意，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红了眼眶。画案上还摊着五封退稿信，信封上“感谢投稿，暂不符合本刊风格”的印刷体，像一根又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她的心上。三年前，她背着半人高的画架，从南方小城来到这座一线城市时，眼里的光比地铁口的霓虹灯还要亮。那时的她刚从美院毕业，总觉得自己的画笔能勾勒出整个世界的温柔，能让那些藏在心底的山水，在宣纸上拥有鲜活的生命。

可现实却给了她一次又一次沉重的打击。第一次投稿时，她熬了三个通宵，把家乡的晨雾山水细细描摹在宣纸上，连每一片树叶的纹路都反复勾勒，满心期待地寄出去，等来的却是轻飘飘的一句“缺乏新意”；第二次，她尝试新的技法，用淡墨晕染出江南的烟雨，结果依旧石沉大海；直到第五次，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这幅准备了整整一个月的《秋山图》寄给最心仪的画刊，还没等收到回复，先被自己的一个失误，毁了这幅画。

“真是没用。”林晓自嘲地笑了笑，声音沙哑得像蒙了层砂纸。她伸手把画案上的退稿信拢在一起，想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手指却顿住了……

最上面那封信的信封角，还留着她当初寄信时不小心蹭到的墨点，像个小小的印记，记录着她当时的期待与忐忑。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晚高峰的车流汇成一条灯河，车灯的光在雨丝里晕开，模糊得像一幅失焦的画。出租屋的窗户很小，框住的天空也只有小小的一块，就像她此刻的人生，仿佛被无形的墙困住，连呼吸都觉得滞涩。她想起刚来这座城市时，租住在顶楼的阁楼里，夏天闷热得像蒸笼，冬天又冷得刺骨，可那时候的她，总觉得只要握着画笔，就能抵御所有的艰难。每天下班后背起画架去画室，周末泡在美术馆里看展，连吃泡面的日子都觉得充满希望。

可现在，那份希望好像被一次次的挫折磨得快要消失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画画的天赋，是不是当初的坚持，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送水的张阿姨提着水桶走进来，看到蹲在地上的林晓，又看了看画案上的画，放轻了脚步：“姑娘，又在跟画较劲呢？”

林晓勉强笑了笑，没说话。张阿姨放下水桶，走到画案前，盯着那片茶渍看了一会儿，忽然说：“这水渍看着倒像片云呢，你看，这边浓一点的地方像云海翻涌，这边淡一点的，像不像山尖上飘着的雾？要是添几笔，说不定是幅不一样的秋山。”

林晓愣住了，顺着张阿姨指的方向看去，那片原本让她懊恼不已的茶渍，在灯光下竟真的有了几分云海的意境，深褐的底色里，还泛着淡淡的茶黄，像是雨后初晴时，山巅上聚散的云雾。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第一次学骑自行车的情景。父亲在巷口松开扶着车把的手，她连人带车摔进了泥坑，膝盖磨得鲜血直流，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却咬着牙不肯哭出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又跨上了自行车。那时的疼是尖锐的，却也是滚烫的，烫得她眼里的倔强从未熄灭，哪怕又摔了好几次，也非要学会骑车不可。

还有十五岁那年，参加全市的绘画比赛，她准备了很久的作品，却在提交前不小心被墨水弄脏了一角。她坐在画室里哭了很久，老师却告诉她：“别着急，试着把墨渍变成画的一部分。”后来，她在墨渍的地方画了一只停在枝头的鸟，那幅画不仅没有被毁，反而因为这只意外的小鸟，多了几分生动的意趣，最后还得了奖。

那些被她遗忘的记忆，此刻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轻轻拍打着她的心脏。她走到画案前，重新拿起画笔，蘸了一点淡墨，在茶渍的边缘轻轻勾勒。笔尖落下的瞬间，原本凌乱的水渍，渐渐有了云海的轮廓，她又添了几笔远山的剪影，让云海缠绕在山巅，再用花青调了淡淡的蓝色，点出几棵生长在崖边的松树。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透了。画室里的灯亮着，暖黄的光落在宣纸上，那片曾经让她绝望的茶渍，此刻成了画里最灵动的部分——云海翻涌间，远山若隐若现，松枝在风中摇曳，竟比她最初设想的《秋山图》，多了几分自然的野趣和磅礴的意境。她看着这幅改名为《云生处》的画，忽然觉得心里的阴霾，好像也被这笔墨一点点驱散了。

原来，挫折从来不是绝境，而是内心坚强的起点。就像那片意外的茶渍，若不是它打破了规规矩矩的构图，她或许永远画不出这般充满意趣的山水；就像那些被退回的稿件，不是在否定她的努力，而是在提醒她，要在打磨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风格；就像出租屋的窘迫、现实的压力，不是在困住她的脚步，而是在逼她认清自己真正热爱的是什么，让她在迷茫中，更坚定地握住手中的画笔。

林晓抬手摸了摸画纸上的云海，指尖触到微凉的宣纸，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她想起刚才的自己，因为一点失误就陷入自我怀疑，因为几次退稿就想要放弃，忽然觉得有些可笑。那些曾经让她觉得难以承受的挫折，回过头看，不过是成长路上的一道道坎。每一次跌倒后重新站起的时刻，每一次在绝望中找到希望的瞬间，都是内心在悄悄长出韧性的年轮。

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画案上，给《云生处》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林晓铺开一张新的宣纸，笔尖蘸满墨汁，落下时不再有丝毫犹豫。她知道，未来的路或许还会遇到更多的挫折，还会有无数次的跌倒，可她再也不会轻易放弃了。

因为她终于明白，那些曾让她狼狈不堪的挫折，那些曾让她痛哭流涕的时刻，都不是为了击垮她，而是为了让她在一次次的磨砺中，学会与困难相处，学会在绝境中寻找生机，最终长成内心坚强的模样。就像山间的竹子，只有经历过风雨的洗礼，才能长出坚韧的枝干，才能在岁月里，站成一片挺拔的风景。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雨后的清新气息。林晓握着画笔，目光坚定地落在宣纸上，笔下的山水渐渐成形，每一笔都带着力量，每一抹色彩都藏着希望。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些曾经的挫折，都成了她内心最坚硬的铠甲，护着她在追梦的路上，走得更稳，也更从容。挫折给予她最好的礼物，让她在跌倒后，学会了心灵的反思，使个学会了如何更勇敢地站起来，让她在迷茫中，找到了内心坚强的起点。